“完塞里首級被傳示京東諸郡，濟州被確切收復，可見此戰訊息真實可靠、戰果卓著明顯，臣先恭喜家、賀喜家！”

　這日晚間召開的木棚-政事堂會議之上，出乎意料，第一個站出來的，居然是樞相汪伯彥。“若非家當日定策潁上，立足淮甸，又力排眾議，死守壽州，還于八公山廣發旨意，闡明抗金大義，號召天下人據土抗戰，焉能有此大勝？”

　“不錯！”

　營都統制王淵也隨其后，自火盆旁閃出。“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韓統制殲敵于厥澗洲，王統制覆敵于硤石谷，張太尉先發制人砲打金兀，再加上這次梁山泊大勝，全賴家籌劃得當、用兵如神。而之前大破金兀浮橋于淮上，更是家親自坐定指揮。古往今來用兵如此者，雖唐宗與本朝藝祖莫過也！家，大宋中興有了！”

　端坐在帳前破椅子上的趙玖微微一怔，之前泛起的一妒忌居然被這兩通馬屁給拍散了不……當然了，拋開人人聽的馬屁不提，也不用最近有些萎的小林學士腦補，趙玖自己都知道這二人在干什麼。

　時間久了，趙家對始終跟在自己邊的這些子行在文武，多也有了一些深度認知。比如說汪伯彥、王淵這些人，所謂的投降派、主和派、揚州派，其實只有極一部分人是由而外，算是所謂鐵桿的，大部分人被打上這個標簽只是因為隨波逐流，善于揣家心意而已。

　之前的家趙構一意南逃，畏懼抗戰，這些人為了跟核心，自然要變主和派、揚州派，乃至于投降派；而如今的家趙玖咬牙留在了淮甸，抗戰決心已經明白到不能再明白了，這些人自然要抓住時機，轉變立場。

　實際上，趙玖前幾日才知道，汪伯彥的兒子在河北時居然也被金人抓走，而彼時金人也曾以此來要挾，他多也是曾站穩了立場的。

　不過回到眼前，汪伯彥和王淵兩個失勢之人如此姿態，自然引起了行在文武們的不屑。

　只是汪王二人分工妥當，汪伯彥以行在臣屬第二人，也就是西府相公的份首先出來討論軍事，殊無問題。而且人家言語中多還保留了樞相的面，過分奉承的話全讓王淵說了。

　至于王淵，武人嘛，會拍馬屁難道還是罪過了？

　于是乎，眾人只好一時冷眼旁觀，看這二人搶得先機！

　“先不說這些，”趙玖本能警惕了一下自己的怪異心態，繼而就勢追問。“西府與營正當其職，此戰置與后續安排，你們可曾有些腹案？”

　“回稟家，此事本在職責之，臣等不敢怠慢。”汪伯彥儼然有備而來。“首先戰事依然張，所以當先論眼下的戰后安排……”

　“如何安排？”

　“后路被斷，金兀必然北走，但以其軍力強橫，須小心沿途防范……臣以為，當以楊太尉為首，總攬京東路各軍州兵、義軍，妥善配置，再以張俊、韓世忠引兵尾隨，待其過了泰山，方能說此戰已了。”

　“說得好。”

　趙玖連連點頭，也不不承認汪伯彥的穩妥。

　“謝家稱贊。”汪伯彥難得大喜，復又繼續言道。“撤兵之后的安排與封賞，臣亦有腹案。”

　“說來。”

　“縱觀此戰，南北實為一，其中楊惟忠、韓世忠、張俊三位立有殊勛，故韓世忠也當復承宣使，使其重新建節……”言至此，汪伯彥微微一頓，方才鄭重其事。“而國事危難，何妨暫以武人暫充制置使？以張俊立淮西，以韓世忠立淮東，再以楊惟忠為南京（商丘）留守，屆時家自在壽州，收劉正彥、丁進、辛道宗、辛興宗、王德、傅慶、張景、喬仲福、呼延通諸將在前，并以淮南、東南財賦為后基，直控兩淮，遙控東京、南京，如此自然可以把控全局，興復在！”

　此言一出，草堂即刻嘩然一片。

　當然會嘩然！

　紛中，立在木棚下的小林學士心中連連嘆。

　須知道，這位玉堂學士看的清楚，汪伯彥今日所言明顯是籌謀已久，卻是借著梁山大捷與今日下蔡砲戰大勝趁機拋出的。

　而這位汪樞相短短幾句話里，卻出了不止一條的潑天籌劃：

　首先，是武人正式出任帥臣……說實話，這是大勢所趨，靖康中便要在河北立藩鎮了，何況是眼下？而家之前實際上也展現出了類似心意。

　至于韓世忠立淮東、張俊立淮西更是此戰前便事實上做出的安排，稱不上驚世駭俗。

　但是，所以說但是，這種話第一次公開說出來，還是堂堂樞相所言，總是有些讓人震的。

　其次，汪伯彥一石多鳥，還趁機以西府相公的份，堂而皇之的拉攏了所有武臣，這讓給韓世忠作保的史中丞張浚，在下蔡城與張俊幾乎一的壽州知州趙鼎如何去想？

　其三，這廝居然讓楊惟忠出任南京留守，而非制置使，即便是楊惟忠資歷過人，此番又有殊勛，也著實驚世駭俗了。

　最后，也是最讓許多人震的是，汪伯彥居然有讓家長久留在壽州的意圖！

　不是揚州、不是南，而是壽州本地！

　這一建議，看似荒唐，但細細想來卻是多有可取之，便是曾為壽州知州，家族勢力在淮南廣大的小林學士自己都心了！

　帳前的木棚間一片，趙玖也沉思了許久，卻是緩緩搖頭：“此事事關重大，何妨戰后再論？汪相公前面所言都很妥當，現在暫且只說梁山泊大捷戰后封賞便可……建武軍節度使楊惟忠為南京留守，可行嗎？”

　“臣以為可行。”營都統制王淵當即應聲。“楊太尉實為此戰主帥，且資歷出眾、才干俱佳，又忠謹可靠，唯獨河北實際淪陷，北道都總管一職，已然虛構……為南京留守，有何不可？”

　趙玖嘆了口氣，即便是拋開了留在壽州這些嚴肅話題，他也能從汪王二人的迫切中敏察覺到了一些政爭的意味，然后不得不開始從政治的角度來思索眼前這一切。

　講實話，這就是一個家的無奈，他不可能扔下僚機構專心于一場戰事的……即便是他已經盡量維持一個不夠強勢的行在中樞團了，但僚機構依然如影隨形，而且隨著局勢的微微好轉變得越來越龐大，顯得無不在。

　偏偏從理上來說，想要有效抗戰又不可能不了他們。

　想到這里，趙玖就又忍不住妒忌起了岳飛，從傍晚拿到軍報后他就總是胡思想，如果讓自己放開手去搏，在沒有任何掣肘的況下會不會做的比岳飛更出？

　當然不會！

　趙玖還沒有喪失理智，他很清楚，自己能在這個時代為自己、為民族、為人民做點微小的工作，本質上還是依靠上這個家的位置，是靠侵占了趙構的，家的份就是他最大的金手指！沒有這些僚團捧著他，沒有這個份牽扯著張俊、韓世忠、王德、楊沂中，他怎麼可能在淮河邊上取得這麼一點小績呢？

　但是，話還得說回來，理的認知歸理，這并不耽擱趙玖上的妒忌之心，這種心態來的很倉促，如果不是岳飛如袋子中的錐子一般，忽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之，趙玖本人都未必能察覺……可出現了就是出現了，作為一個三觀沒大問題的工科狗，趙玖本人自然不免警惕和反思。

　為什麼會妒忌岳飛？

　思來想去，趙玖只能想到是自己經歷了壽州對峙，經歷了張永珍一事，終于撕開了那層與這個時代的隔，產生了一定的時代歸屬，有了歸屬，再加上一點點人的自私，他當然想讓自己來完整個時代的救贖，搶占某些榮譽……這似乎也不是什麼不道德的想法，但是衍生出妒忌心態，就儼然是他太年輕的緣故了！

　看來，還是沒嘗夠時代的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