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每天早上6點起床,蹬著三去買早飯;7點鐘打熱水,7點半把食分發給老人;9點鐘把行不便的老人推至院子中,然後幫著食堂阿姨招呼午飯……周而復始,江川把老人們照顧得無微不至。
那些從小看著江川長大的老人,把稱呼從「川娃」改了「川孩兒」。這看似一字之差,其實代表的是一種的寄託。在他們眼裡,江川早已經是自己的孩子。
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到了21世紀,那是2000年春節的除夕,電視機中《難忘今宵》的曲目演唱完畢,江川便起把坐在活室的老人們挨個兒送回屋,當到陶時,卻說要等一等。江川應許,直到百十平方米的活中心只剩下他們兩人。
「陶,咱們該回家了,時候不早了。」江川在的耳邊低聲細語。
「川孩兒,你把門關上。」陶雖然已經將近90歲,但依舊耳聰目明。
「,關門幹啥?你不睡覺了?」
「睡,等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就睡。」
江川看拗不過,應了的要求,轉將門關實,接著又折返到陶的旁。
「,你說吧。」
陶吃力地把乾癟的右手袖中,忽然,一陣布條撕裂的悶聲從的袖管中傳來,沒過多久,陶的右手巍巍地出,拳頭握。
「,你拿的是啥?」好奇是年輕人的天,所以江川本能地問出了口。
陶臉上浮出一自豪,接著緩緩地將手打開,的手心靜靜地躺著一顆翠綠翠綠的石頭,比鵪鶉蛋大一號,橢圓,極質。
「好漂亮的石球。」
「川孩兒,這可不是普通的石球,這是我爺爺當年在慈禧老佛爺面前做工匠時,老佛爺賞賜的一顆翡翠原石,帝王翠。」
「帝王翠?那是啥?」江川從小到大基本沒怎麼出過福利院,所以對翡翠是何一頭霧水。
「我告訴你,如果把它換錢,能蓋一個比這兒還大的福利院。」
「什麼?那麼貴?」江川有些吃驚。
「對,我家裡的四個孩子,就是以為我把這塊翡翠丟了,才把我扔在了福利院十幾年。」
「現在不是正好找到了嗎?」
「不是找到了,是一直都在我這裡,我把它在了我最破的一件服上,我當時還在想,如果能有一個孩子給我洗次服,那這塊翡翠就算是給他了,可是……一次都沒有。」
「,傷心的事兒咱不提,時候不早了,咱回去睡覺。」江川覺的緒有些不對,慌忙相勸。
「時候是不早了。」陶向窗外,「我昨天晚上做夢,夢到了我那死去多年的老頭子,他要來接我了。」
「,不能瞎說,你好著呢,沒事兒還能出來溜達溜達。」
「川孩兒,」陶把江川拉在邊,用手輕輕地著他的臉頰,「這幾年,真是苦了你了。」
「,瞧你說的,我從小在這裡長大,你們都是我的親人,而且馮爸還給我開工資,一點兒也不辛苦,我很滿足了。」
陶搖搖頭:「你馮爸是個好人,但他也快乾不了,你還年輕,總不能圍著我們這些老骨頭過一輩子。」
「那怎麼不可以?這裡是我的家啊。」
「川孩兒,你沒接過社會,你不懂得人心。」陶把翡翠塞在江川手中,「這個你拿著。」
「,你這是幹什麼?這麼貴的東西,我不能要。」
「川孩兒,你記住,這裡的每一位老傢伙都拿你當自己的孩子,我的路快到頭了,你的路還很長,你要是不收,你我死不瞑目。」
「,你……」
「快,給我裝起來,等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就把它給賣了。」
「……」江川淚眼婆娑。
「川孩兒聽話,這是的最後一個心愿,現在了了,這世上我也就沒什麼留了。」
「……」江川已經哭出了聲。在福利院這麼多年,這樣的場景他不知經歷了多次,他此刻已經真切地到陶大限將至。
福利院中的耄耋老人,之所以還能堅強地活下去,是因為他們心中還有一些很小的心愿,他們並不是對這個世界還有多留念,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的兒此刻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陶沒有見到大年初二的太,他的兒披麻戴孝將運回了家,路上喇叭嗩吶、鞭炮紙錢、孝子賢孫、哭聲震天,這在江川眼中,顯得那麼扎眼。
江川把陶的鋪蓋揭掉,倒酒,在福利院屋后的水泥池中點燃,一捆黃紙,三個響頭,這個簡單的送別儀式,江川這些年已經重複了十幾次。
翡翠的冰涼寒江川的骨髓,他把握住的手又了,從十幾歲時的傷心絕,到現在的冷淡平靜,一個「孝」字,讓江川看盡了人冷暖、世態炎涼。
2002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時候來得更冷一些。江川此刻的心,用一個詞來概括就是「雪上加霜」。年過古稀的院長老馮因病住院;彩虹福利院房舍破舊,需要拆除重修。
這就導致江川直接面臨兩大問題:第一,老馮年事已高,不可能再重新回到院長的位置上,江川是老馮找人簽的用人合同,新院長願不願意再僱用他,還要打個問號。第二,福利院要拆遷,剩下的20多名老人該何去何從?
作為福利院唯一的護工,江川多次和上級部門協商,最終得到了解決方案:由政府出資,將老人先寄養在私人敬老院,等新的福利院建好,再將老人們重新安排住。至於江川的護工工作是否保留,還需要看福利院建之後,領導的想法。
這個答覆看似合合理,但暗藏玄機。本就很傻很天真的江川,哪裡能看出這裡面的彎彎繞。
江川把二十幾位老人全部安排妥當,給多家私人敬老院的負責人留下了自己的號碼,並千叮嚀萬囑咐,一旦有況,及時聯繫他。
囑託得到了應許,20多歲的江川,懷著一顆恩的心,第一次走進了這個紛繁複雜的社會。
從事護工多年,讓他有了一好力氣,在碼頭當搬運工,了他的第一份工作。
每天100多元的工資,讓他著實了高收人群。
「嘿,哥們兒,來支煙。」說話的人羅軍,和江川一個工種,出手大方,為人客氣,與很多人都得來。
「軍哥,我不煙。」江川禮貌地把煙捲推了回去。
「對對對,瞧我這腦子。」羅軍把煙盒裝口袋,「你啥來著?」
「軍哥,你貴人多忘事啊,我江川。」
「對對對,小川。」
「嗯!」
「我看你幹活兒出力氣的,以前做什麼的?」
「哦,我在福利院做護工。」
「護工?那一個月能開幾個錢?」
「不多,五六百吧。」
「哦,那確實有點兒。」羅軍言又止,「談對象了沒?」
「暫時還沒有……」
「我看你小伙長得還算標緻,要不哥給你介紹一個?」
「我就一個『桿兒司令』,誰能看上我?」
「嗐,不試試哪裡知道,等我好消息吧。」
江川微微一笑,並沒有把這件事兒放在心上,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原本他認為的玩笑卻變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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