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墜崖
烈日當空,熱浪席卷大地,即便是於濃蔭遮蔽下的書房也難以抵抗高溫的侵襲,小太監在案前不停地打著扇子,風從冰磚上吹過,不知有多沁涼舒爽,可楚桑淮卻突然把筆一扔,啪的一聲過後留下滿桌紅點,最大的一塊浸在他剛剛批複過的奏章上,如鮮般目驚心。
小太監不敢說話,地彎下`子去拾筆,恰在此時軍統領張印前來覲見,小太監松了口氣,默然把前那塊地方讓了出來,很快就有人推門而。
“卑職叩請皇上聖安。”
“平。”楚桑淮正煩躁著,語氣也挾了三分不耐,“你最好有要事向朕稟報。”
張印跟在楚桑淮邊已久,自是明白他這喜怒不定的子,也不害怕,略微彎下`子穩穩當當地回道:“皇上,昨天晚上夜懷信去了流宮。”
一石激起千層浪,楚桑淮立刻神一斂,坐直了問道:“有何收獲?”
“回皇上,聽夜懷信的口氣是想救瀾王妃出去,瀾王妃不同意,怕走了之後會給夜家帶來滅頂之災,於是兩人就吵起來了,吵得似乎還很厲害,最後瀾王妃妥協了,與他約好在您去祭天的時候逃離皇宮。”
楚桑淮倏地瞇起了眼睛,心中迸發出嗜殺意。
夜懷央,你果然是在跟朕耍把戲,什麼想當皇後想踩在王家頭上都是假的,你本就沒打算出詔,朕竟然被你騙了過去!
剎那間又是一陣叮咣響,琺瑯筆洗和嵌寶澄泥硯皆被揮落在地,砸得稀碎,張印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場面,兀自垂首靜立,等著楚桑淮發話。
“他們有沒有發現你們在監聽?”
張印搖頭:“沒有,他們二人都不會武功,本不知道卑職在外面。”
聞言,楚桑淮怒稍斂,鷙的雙眼之中閃爍著幽,似在醞釀著什麼,不一會兒便聽到他森森地笑出了聲。
“越是想跑朕越要把路都堵死,看能跑到哪裏去。”
張印聽到這話便知道楚桑淮是要親自來玩這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了,已經沒有他什麼事了,於是躬告退。
時間很快就來到三天後,終於到了要去祭天的日子了,瞿芳一大早就起來了,表面還是按部就班地服侍著夜懷央,暗地裏卻已經開始做準備了,隻等楚桑淮離開皇宮就把給來接應的人,隻要能順利出宮一切就好說了,外面夜懷信已經打點妥當,一定可以帶離開王都。
就在鑼鼓地籌備時突然一道聖旨降臨,欽點瀾王妃隨聖駕祭天,為蜀中百姓和瀾王祈福,瞿芳聽後猶如晴天霹靂,差點當場失態。
怎麼會這樣!
還沒從震驚和絕中緩過來,夜懷央已經坦然接下了聖旨,然後便回房更了,臉上雖然沒什麼表,但看得出是在強抑心的波,回過神來跟著進屋,才關上門就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王妃,你戴上我的人.皮.面.速速從窗戶離開吧!”
夜懷央彎腰把扶起來,容仿佛覆上了一層薄冰,縱使寒怒浪瘋狂湧,表面仍然平靜無比,瞿芳看見這副模樣心直往下沈,之後果然聽見說:“不必了姑姑,以後還有機會,今天我隨他走一遭便是。”
“王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瞿芳大有以死相勸之意,夜懷央卻決然地轉過去,展臂齊肩,下頜微揚,然後閉上了眼睛說:“姑姑,替我更吧。”
勸無可勸。
瞿芳抖著手拿起了那件香九蟒宮裝,上面繡著的金線十分耀眼,怔怔地盯著,腦海中忽然靈一閃——此事來得如此突然,其中必有蹊蹺,說不定楚桑淮早就得知夜懷央要逃才故意這樣!
這個認知讓更加絕,手也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沒法為夜懷央穿上袖子,夜懷央自行把手了進去,然後回過對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姑別怕。”
怎能不怕?到現在夜懷央還在安!
瞿芳幾乎掉下淚來,還來不及說話外頭便傳來了太監催促的聲音:“王妃,還請您快些,誤了祭天的吉時可就不好了。”
“本王妃用得著你來提醒?還不退下!”
夜懷央轉頭朝門外厲聲呵斥,那個弓著背的黑影立時從窗紗上褪去了,約約還哼了一聲,尖細的嗓音刺得人渾不舒服。瞿芳既氣又恨,卻拿他沒辦法,心裏翻江倒海已經一片,夜懷央見狀也不再多說,徑自攏好了裳。
半炷香過後,夜懷央在眾人的註視中登上了前往濯鹿臺的馬車。
濯鹿臺位於王都城外十裏的山上,專為祭天而建,已有百年歷史,從遠去就像一塊偌大的白玉鋪在山巒之間,眾星拱月,雲纏霧繞,伴隨著若有似無的佛音,仿佛一切苦難皆可在此度去。
楚桑淮攜皇後率先踏上了長階,後跟著皇親國戚及文武 百,夜懷央一個人杵在中間甚是奇怪,再加上最近朝中的種種傳言,為招來了不異樣的目,一概當作看不見,默不作聲地埋頭苦爬。
好不容易登上濯鹿臺,背後已滲出了細汗,懷孕了到底不比從前,力要差多了,就在暗自調整氣息的時候突然覺頭頂一涼,擡眸看去,楚桑淮正居高臨下地著,目森冷,仿佛不是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隻靜待捕殺的獵。
隨後楚桑淮收回了視線,舉起神香跪於牌位前,深沈的嗓音清晰地傳了每個人的耳朵裏:“皇天先祖在上,今蜀中逢難,城野雕敝,子民潰亡,朕夙夜難安,然人事已盡,災仍未好轉,特來叩請諸神及大楚先祖之庇佑,願蜀中得以安然度過此劫,萬世康順。”
說完,文武百跟著匍匐於地,歌功頌德,拜謁蒼天。
夜懷央從人堆裏擡起頭,恍然看見側前方的皇后朝這邊偏過頭來,邊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似譏誚又似嘲笑,更多的是一種對弱者的憐憫,夜懷央心中霎時警鈴大作。
不對勁!
驀然移開視線朝周圍掃了一圈,這才發現其中的突兀——祭臺上禮香燭堆積如山,獨獨不見祭品是怎麼回事?
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蹦了出來,不待細想,兩名士兵已經走過來架住了的胳膊,然後就聽見楚桑淮緩緩說道:“把王妃請到祭臺上去吧。”
夜懷央瞬間明白了,他是要拿獻祭!
臺下眾臣都有些惶然,拿活人祭天乃是上古神話中才有的事,放在現下著實可怖,位於前列的嶽廷更是毫不遲疑地進言道:“我朝從未有過如此先例,還請皇上三思!”
後頭的寒門士子都大為震驚,甚至因此憤怒不已,與夜家好的世家也開始為夜懷央求,聲音此起彼伏,源源不絕,楚桑淮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形發生,卻完全置之不理,於是士兵們越發下了狠勁,直把夜懷央往祭臺上拖。
“放開我!我自己走!”
夜懷央猛然振袖,不怒自威,那氣勢竟讓士兵們一怔,手勁不自覺地卸了。微微昂首,視線在空中與楚桑淮匯,不曾出半點兒懼意,傲岸風華,如臨九天,教人不敢輕。
“楚桑淮,你人太甚。”
言罷,夜懷央閃電般出一把匕首架在了皇后的脖子上,楚桑淮面立變,周遭的軍也霎時圍了上來,隻聽唰唰數聲,佩劍皆已出鞘,雪刃直指夜懷央眉心,然而下一刻皇后頸間就出現一條痕,驚得放聲尖,見此形軍都不敢再靠近。
“可惜我的字典裏沒有束手就擒這個詞,不如你也來嘗嘗被人脅迫的滋味吧。”
夜懷央輕輕一笑,淡定得不似常人,仿佛對這種場面已經司空見慣,楚桑淮見狀臉更加難看了,但礙於皇後在手上,隻得咬牙切齒地說:“放開皇後,朕留你一條全。”
“你一個弒父篡位之人,有什麼資格置我?”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都變了臉,楚桑淮更是驚怒加,眼中燃燒的火焰幾乎要將夜懷央吞噬,而隻是勾了勾,繼續高聲訴說著事實真相。
“六年前你毒害先帝死宸妃,然後派出殺手沿途追殺回來奔喪的王爺,導緻他重傷,不得不居在北地。後來他見到各地興徭重役以緻民不聊生,於是果斷回朝,一心想為百姓謀求福祉,豈料你步步相,先是讓白家的殺手襲擊我們,又幾度將他派去危險之地借刀殺之,現在還要將我獻祭,敢問一句,我們夫婦究竟做錯了何事,要被你如此殘害!”
這一段話字字鏗鏘,擲地有聲,有不大臣都陷了震驚之中。
雖然外頭也有傳過此類流言,但從瀾王妃口裏說出來又是另一種覺,況且近來皇帝將囚在宮中,現在又要活活燒死,這一切本來就毫無理由,或許說的都是真的,人之將死,也無須再忍耐什麼。
楚桑淮的臉已然沈至極點,渾散發著殺氣,森寒迫人。
演戲,從頭到尾都是演戲,避開了楚驚瀾回朝的真正目的,將他襯托得公正無私,還故意裝出這副梨花帶雨悲憤絕的模樣,全是演給在場的大臣們看的,到死還在為楚驚瀾鋪路!
好得很。
楚桑淮眼中兇驟盛,跟著扭頭看向張印,張印會意,迅速帶人沖了上去,明晃晃的長劍筆直向夜懷央口,反應極快,倏地拖起皇後擋在前,隻聽噗嗤一聲,大朵花綻放,鋥亮的劍刃上倒映出皇後那張慘白而扭曲的臉,遲緩地看了看`前,又擡頭看向楚桑淮,雙目暴睜,幾乎突出眼眶,仿佛不敢置信。
他竟然完全不顧的安危……
下一秒,砰地倒在了地上,從服裏滲出,一路流下白石長階,如扇形瀑布般蜿蜒至每個角落,人群中驀然傳出了尖聲。
楚桑淮已經徹底失控,看都沒看皇后的便狂然怒吼道:“給朕殺了!”
軍呼啦啦地湧了上去,沖在最前面的人猛地舉劍刺出,夜懷央足下生風連退數步,隻見一道銀掠過,削落幾青,轉眼就墜了白茫茫的山谷之中。
斷崖在後,已無退路。
到了這時楚桑淮反倒有種殘忍的快意,想看看這隻會咬人的小白兔究竟會選擇哪種死法,於是他邁步走到夜懷央跟前,測測地笑道:“你是想讓朕一刀一刀劃開你的,還是想摔得腦漿四溢面目全非?”
夜懷央孑然立於風中,裳被吹得獵獵作響,宛如一朵白曇,臨淵怒放。
“橫豎都是死,你管我如何死?你隻需記住,有朝一日我夫君和大哥定會聯手幫我報仇,連同先帝和宸妃娘娘的一起,教你債償!”
聲音清脆而高,臺下的人聽得一清二楚,楚桑淮見此越發惱怒,竟反手出旁近衛的劍來,揮手便往上劈去,卻翩然向後一倒,子似斷了線的風箏朝山谷急遽墜去,楚桑淮一個箭步搶上前去卻什麼都沒抓住,雲霧繚繞之中,唯有那一抹清冷而決絕的笑深深地印在了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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