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整個住宅相比起來,杉田家的浴室顯得非常大。浴池很長,大人躺在裏面將直后還有餘地。和浴池相配套的,淋浴下的空間也十分寬敞。看來之前的房主一定特別洗澡。可以說,平介喜歡這套住宅的首要理由,就在於這個大浴室。
平介泡在浴池裏,環視著浴室的各個角落。靠吸盤粘在牆壁上的小掛鈎掛著直子的浴帽,他在心裏琢磨最近直子有沒有用過。放洗髮和香皂的搭架上還擺著一隻安全剃鬚刀。用不好剃鬚刀的平介每天早上都是用電剃鬚刀來刮鬍子的。那隻剃鬚刀是直子用來修理腋的。平介推測現在一定用不著了。
按照杉田家的習慣,家裏每個人每天都要洗澡。可是今晚,來了月經的直子不能洗了。平介是從直子院時起才開始一個人洗澡的。在事故發生前,除去上夜班,他總是要和直子或藻奈一起冼的,這樣也充分利用了浴室寬敞的好。
他又想到,今後就不能直和直子洗澡了吧。當然,如果是正常夫妻的話,一起洗到死也是無可厚非的。可問題是現在的直子既是直子,又不是直子。的外表是他們的兒藻奈。
平介的人當中,家有和藻奈同樣大小兒的男都在嘆:最近兒不肯和自己一起洗澡了。本來藻奈也該到這一階段了。因此,雖說別人不會看見,但今後在自己家裏那麼做也該不合適了吧……
平介越想越理不清思緒,大腦里一片混。他將巾用水打,按在額前出了浴池。
日式房間里,直子正在為明天做著準備。將寫有課程表的紙擺在了桌面上,一邊看邊往書包里裝課本和筆記。
「我剛才就想問你了,你為什麼要在這兒做這樣的事呢?」平介一邊從冰箱裏取出一罐350毫升的啤酒,一邊問道。
「怎麼了,在這裏有什麼不可以嗎?」
「啊,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藻奈不是有自己學慣用的房間嗎?」
二樓那間6張草席大小的西式房間就是藻奈的房間。
「哦。不過,怎麼說呢……」有些支支吾吾。
「的房間有什麼問題嗎?」
「啊,不是,不是那個原因,只是我不想用那個房間而已。」
「為什麼?」
「因為……說起來你可能會覺得無聊……」直子看著平介說道,「那個房間,我一直都保持著藻奈活著時的樣子。」
「啊?」
「桌上東西的擺放方式呀,床上被子的摺疊形狀呀,我都盡量使其保持原狀。只有需要拿課本和筆記等必需品時,我才會一下,但也都會非常小心,盡量不不相關的地方。」
說完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手。
平介停下正要開啤酒的手。他的腦海里本沒有產生為什麼要這麼做的疑問,倒是對自己至今都沒有關心過藻奈的房間現在是什麼樣這心大意的行為到無比自責。直子不但要模仿藻奈的樣子去上學,還要每天對家裏進行打掃。想必每天一定都會為怎樣打掃兒的房間一事而苦惱。
「原來是這樣啊。」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這麼想很愚蠢。」
「我可以去看看嗎?」
「是藻奈的房間嗎?」
「嗯。」
「可以。」
平介站起來,直子也站了起來。
杉田家的二樓有兩個房間。上了臺階之後有兩扇相對的門,右側是藻奈的房間,左側是夫妻二人的臥室。
平介緩緩推開右側的門,屋裏飄著一淡淡的洗髮水的香氣。房間里一片漆黑。平介在牆壁上索著開關的位置,這時直子從一旁過手來,一下子打開了開關。熒燈閃了一閃之後,白的燈溢滿房間。
「不愧是藻奈的房間。」平介不順溜了一句。
這千真萬確就是藻奈的房間。窗旁的桌子上放著雜誌,封皮是微笑著的超人氣男偶像組合。牆壁上也著同一偶像組合的畫報。平介最近曾聽藻奈說過,這個偶像組合的名字做「年隊」。書架上擺著一大排漫畫。一張不大的單人床,上面鋪著方格床單。枕頭旁邊坐著一隻泰迪熊,沒錯,就是那隻泰迪熊。床單表面有點細微的不平整,那是藻奈躺過的痕跡吧。他覺得如果一下的話,都能覺到藻奈的溫。
「你是怎麼清掃的?」平介問道。
「只是將地板用吸塵過一下那麼簡單。」
「可是那樣的話其他地方還是會佈滿灰塵吧?」
「嗯。」直子點了點頭,「我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這樣保持下去。」
「是呀。」平介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視線落到了藻奈曾經坐過的椅子上。椅子上有一個小小的帶有草莓圖案的坐墊,平介看著十分眼。那是藻奈還很小的時候,嚷著說椅子太矮,於是直子就給做了這個坐墊。看來長大了,但這個坐墊卻一直在用。
「直子,你能不能坐在那裏讓我看看?」
「是坐在椅子上嗎?」
「嗯。」
大概是不想到其他地方的緣故吧,直子非常小心地拉過椅子,慢慢坐了上去,之後看著平介問:「是這樣嗎?」
平介雙手叉腰,著直子的坐姿。一瞬之間,藻奈彷彿又回到了他的世界裏。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看著一張令他懷念的照片。「藻奈」他小聲了出來。
直子不會不知道丈夫剛才看到了什麼。「求你件事,」說,「能不能幫我拿面鏡子來?」
「鏡子?」他也馬上覺察出了的想法,「我去找。」
「最好是大一點的。」
「我知道。」他的腦子裏馬上浮現出個主意,「你等一下,我這就去拿。」
平介出了房間,直奔對面的臥室。這是個日式房間,牆邊有兩個櫃,窗前是直子的試鏡。這些部是的嫁妝。
他來到試鏡前,雙手抱住鏡面部分,一用力便將鏡面從底座中撥了出來。他在搬家的時候就已經確認過這部分可以卸下來。
將鏡面完全卸下來之後,他抱著鏡面又回到了藻奈的房間。
「啊,你真聰明!」直子很欣賞丈夫的辦事能力。
平介將鏡子立在地板上,將鏡面對準了直子:「能看見嗎?」
「再向上提一點,然後再往左來一點。嗯,這樣就可以了。」直子功地在鏡子中看到了兒的影。注視了一會兒之後,用有些潤的眼睛著平介:「好想把拍下來。」
「我去拿相機。」
「啊,不用了。」聽的語氣,好像是說拍照片沒有意義。直子再次深地著鏡中的兒,偶爾還改變一下臉的角度,一手和腳。
「這個房間。還是用吧。」平介說道,「另外還要好好打掃……你覺得呢?」
直子先是低下頭去,之後又抬起頭來。
「你說得對。」說完臉上出了微笑。
二人回到自己的臥室,鋪好被子,打算睡覺。就在開始迷謎糊糊的時候,平介賞到直子在敲自己的肩膀。他睜開眼,只見直子正在盯著自己的臉。「怎麼了?」他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問道。
直子先是出一副忸忸怩怩的樣子,然後問:「我想問你,你那裏怎麼辦?」
「我那裏』你說什麼呢啊,我哪裏呀?」
當他反應過來時,睡意一下子全沒了。他睜大了眼睛:「你是說那種事啊?」
「嗯,你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吧,因為發生了這樣的事。」
「我們是不可以做的,對嗎?」
「當然了!別胡說八道了,怎麼可能呢……和自己的兒,並且還是個小學生!」
「可是,平介能忍得了嗎?長期不能做,會不會在堆積?」
「這不是能不能忍的問題!雖然我知道你是直子,但是看到你目前的我心裏沒法不彆扭。我又不是那種變態的人!」
「說的也是。那你會找別的人嗎?」
「啊?」平介坐起了子,在被子上盤起了,「我本沒有想過那種事。總之,這方面的事沒辦法,我們只能選擇放棄。」
「是啊。」直子面無表地點點頭。
「求求你了,別再說這種事了。你說的時候可能不在意,可我這邊聽的時候覺得是藻奈在說話啊。」
「啊,是呀,對不起。那,以後我們再也不提這種事了。」
「嗯。」平介再次把腳進了被子。不過,他在把被子蓋到上之前說:「我有一個建議。」
「什麼建議?」
「是關於我們彼此之間稱呼的建議。現在在家的時候我管你『直子』,你管我『老公』或『平介』,對吧?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改一改比較好呢?」
「你的意思是像在外面時那樣稱呼嗎?」
「對。我覺得有必要養這樣的習慣。之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你說的也有道理……」直子看著房頂暫時陷了沉思。在沉思的時候,平介就看著睡上的圖案。上面畫的是各種表的描,有發怒的貓、哭泣的貓、微笑的描,還有假裝正經的貓……
「我知道了。」終於說,「我也覺得那樣做比較好。」
「真的嗎?」
「嗯,那從今晚起我就不你平介了,而是你爸爸。」
「就是這個意思。」
「那,晚安了,爸爸。」
「晚安……藻奈。」
平介鑽進了被子裏,不過睡意卻巳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過了不一會兒,邊傳來了直子睡著時均勻的呼吸聲。還是小孩的覺來得快。
平介抱著清醒的大腦,凝視著眼前的黑暗。他心中在思索著這樣一個問題:我到底是失去了兒呢,還是失去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