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的時雍努力扮宋阿拾的樣子。
如今的宋阿拾又努力想變時雍的模樣。
魂與,到底哪一個算得數呢?
老天,你在捉弄誰?
砰!
一道茶盞墜地的劇烈聲響打斷了謝放的神思,他還不知道里頭發生了什麼,就聽到趙胤冷冽的低吼。
“出去!再不要生出此等妄想。你不是,無論你如何改變,都不是。”
“王爺……”
“滾!”
“王爺。我只求你一事——帶我去天壽山皇陵。只要你肯帶我去,是生是死,我全不怪您——”
“求王爺全!讓我同你一起去。”
謝放驚了一下,脊背僵著,不知如何是好。
按主子的脾,若是他不肯,宋阿拾這般怒他,是要倒大霉的了,可是,謝放在門外等了許久許久,仍是沒有等到宋阿拾被王爺轟出來……
謝放豎起耳朵。
房間里一點聲音都沒有。
難不,是主子把人給殺了?
想到宋阿拾死得的模樣,謝放打個寒戰,脊背都爬出了冷汗。可轉念一想,他家主子不是這麼沖的人。更何況,若是宋阿拾沒了,王妃怎麼回來?
趙胤不會殺人。
那麼,沒有殺人,也沒有出來,孤男寡共一室這麼久,會發生什麼?
難道是天雷勾地火……兩個人滾在一堆了?
謝放被這個猜想嚇得心驚跳。
他家主子守了這麼久的貞節,天天陪著狗睡,難不會晚節不保?
面對同一張面孔,一模一樣的臉,一模一樣的聲音,若是宋阿拾鐵了心勾引他,這事還真的難說。
謝放心里像懸了十五只水桶在打水——七上八下。連他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是希王爺守住清白,還是不要守了。
守住,日子太苦,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不守,肆意放縱?謝放又覺得那樣的趙胤,不是他悉的趙胤……
昨兒天不亮下的雨,現在仍然未停。
謝放等了許久,突然咬牙掉頭,雙手撐在房門上,剛想出個聲音提醒屋的人,一冷風挾裹著細雨直灌過來,冷得他了,又把手了回來。
然后一嘆,轉背面房門,直愣愣看著庭中被風雪吹歪的樹木,默然而立。
……
約半盞茶的工夫,房門終于有了靜。
宋阿拾是掩著裳掛著眼淚從趙胤的房里跑出來的。沒有看謝放,頭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謝放莫名松了一口氣。
房間里,趙胤仍然坐在臨窗前的椅子上,姿拔如同一尊鐵石,唯有窗帷在冷風中搖曳,而他側立的影,仿佛了魔一般,定定看著墻上新婚時的催妝畫。
“這些你都明白的,是不是?”
“那個世界當真有這麼好?你不肯回,卻要去。”
“不過,你也當真狠心。尚且想要回去,費盡心機來激我、求我。你卻拋下我孤零零一人,不聞不問。”
謝放也看一眼畫。
畫中佳人盈盈帶笑,是個死,確實不會眨眼氣,更不會說話。
謝放瞇起眼,再審視一眼自家主子,聽他一個人喃喃自語,說的全是些自己聽不懂的,心下頓時驚跳不安。
不會又瘋一個吧?
謝放上前行禮,“爺。”
趙胤嗯一聲,恢復了平靜。
“何事?”
謝放低頭,“車駕都已備好。爺可要先用些飯,再出發天壽山?”
趙胤抬頭看他一眼,低眸不語。
好半晌,鎮定地擺了擺手。
“不必了,啟程吧。”
……
天壽山的氣溫比京城要低許多。
大雪沉甸甸地在青松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
啟陵的日子,是欽天監推算過的,十一月二十九,宜破土,祭祀、殮、移柩。
那天早上,天壽山舉行了盛大的祭祀活,由趙胤代天子念悼詞,而趙炔自己,大抵覺得無面見父母,選擇了留在京中,沒有同行前往。參與此事修葺皇陵的士兵,全是甲一從守陵衛中選出的親信,還有一部分是十天干和趙胤的心腹侍衛,可謂保極強。
隊伍浩浩,直往帝陵而去。
臨川和萇言兩個小孩子也來了,參與了祭祀后,就同寶音和陳嵐去到井廬。山下的溫度,比山上暖和許多,趙胤不忍孩子吃苦,卻奈何不了大黑。
這狗子了似的,一步一隨地跟著他,無論怎麼說都不肯跟著臨川和萇言離開。
眾人都堅信,大黑是有些靈的,趙胤也只能縱容著它,將它帶在邊。
……
帝陵前的青松,在寒風中呼嘯。
象征皇權和儀衛的石像生,神威嚴,佇立。
甲一騎馬慢慢走到趙胤的邊,看他嚴肅的面容,心下略微不安。
“阿胤。”
甲一很喚他名字,父子倆常以你我相稱。趙胤聞聲側頭,果然看到甲一眼底忐忑的芒。
“父親害怕什麼?”
甲一沉默一下,看著眼前高聳云的山峰,低低地道:“桃木鏡是否當真能喚回異世的靈魂,誰也不知真假。你須得有所準備……”
趙胤沒有表,順著他的目抬眼向帝陵后的山巒,“不試一下,又怎會知道呢?”
甲一嘆氣,“帝陵塵封已久,萬愿一切如舊,不要橫生枝節才好。”
“嗯。”趙胤向帝陵前的青松和一排排嚴肅的石像生,眼睛突然瞇起,涼涼地道:“我有一種覺,桃木鏡便是解開此事的關鍵。所有的,都在帝陵。”
“為何?”甲一問。
趙胤目冷肅,“冥冥中的指引。”
這種玄而又玄的說法,讓甲一忍不住嘆息。最近阿胤是當真變得神叨了,聽說還找了巫醫……若是別人,甲一肯定要以為他神志錯了。
可他是趙胤,不該如此才對。
甲一沉片刻,勒了馬韁繩。
“既然你如此確定,那我這就去安排人手,時辰一到就開啟墓道……”
“好!”趙胤看著他騎馬往前的背影,突然沉聲:“父親!”
甲一愣了愣,掉轉馬頭。
“何事?”
漫天的飛雪中,趙胤輕輕抿住,朝甲一出一個激的神。
“父親,有勞您了。”
甲一頭微,竟難以自抑地想掉淚。他深吸一口氣,出燦爛則得滿是皺紋的笑容。
然后轉,打馬而去。
……
天壽山帝陵是先帝和先皇后的合葬墓,因為那時先皇后的原因,從永祿元年便開始設計修建的,前后用時四年。黃琉璃的瓦頂、青白石的底座、飾以金碧輝煌的彩畫,其建筑之妙,堪稱大晏史上之最。
據說是參考了山皇陵的機關巧,由先帝和道常法師共同設計完。為求保,先帝派了道常親自督工,造陵工匠全由道常甄選,一應事務也由道常負責,其余人等即便是親近如甲一,也沒有機會沾手。
先帝故去后,甲一自請到天壽山守陵,手上有的也無非是一張帝陵的建造圖紙。圖紙上有帝陵的構造和墓室分布,有一些設計和機關,但是主墓室的部分卻一片空白。
主墓室是先帝和先皇后棺槨所在,是整個帝陵最要的部分。
當初甲一抬靈柩下葬的時候,全是設計好的運轉木軌,待他們退出墓室,閉合主墓室的石門,想要再進去便不可能了。
前室部分,有甲一的圖紙和帶領,眾人很快便通過,真正的難題,果然還是如甲一所料,就在主墓室。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道深長的水銀,中間有水銀澆灌的流水,人畜不通,主墓室在水銀環繞的正中間,圓形設計,與四面都沒有連接。
當初放置棺槨時,按先帝命,只有甲一以及幾個從十天干選派的侍衛下到了主墓室。因此,趙胤不曾親眼得見陵中形,只能由甲一口述。
“主墓室東方西北各四十九丈,中為合葬棺,以藥材熏制,棺槨不是方形,而是以八卦為狀的圓形,男在,在,看上去不像棺槨,倒像一張的花藥床,很是符合懿初皇后的喜好。陪葬之,皆在主墓室里,那面桃木鏡,我記得就在棺槨里,懿初皇后握在手中……”
想到啟陵就得驚帝后,甲一聲音有些愧疚。微微停頓片刻,又抬頭看趙胤道:
“當初我等是將棺槨放在主墓室前……”他指了指面前:“這里本有一塊吊板。從天而落,重若千斤,以鐵繩索相懸,我們把棺槨放置上去,吊板便徐徐移大開的主墓石中,接著,墓門閉合,而那塊吊板也落在墓中,再也不見。”
沒有吊板,且不說這頭同主墓室尚有約莫三丈左右的水銀渠相隔,即便能淌過水銀過去,也啟不開主墓室的門。
除非使用暴力。
火藥,或是刀斧等破壞力。
他們來天壽山前,趙胤曾經親口答應過趙炔,切勿破壞帝陵里原有的構造,更不可驚父母之靈……
實際上,趙胤心里的想法同趙炔一樣。
他只是想借用一下母親的桃木鏡,并不想帝陵的陵基。
“唉!”甲一嘆息,“不無意外。我早該想到,以先帝的智慧,是定然不會輕易讓人開啟帝陵的。”
當年先帝下葬,趙胤也在送葬的隊伍,但遵照先帝旨,同其他人一樣都在外室等候,沒有到過主墓室,不曾見過謝放所說那個放上棺槨便可自關閉的吊板和主墓室。
“這麼說,除了道常和先帝,世上再沒有第三個人知曉主墓室的機關破解之法?”
甲一沉眉,“按說是如此,不過……興許有一個人會知道。”
趙胤扭頭:“覺遠?”
“嗯。”甲一道:“這老和尚是道常親傳。且不說道常會不會告訴他真相,就我所知,道常圓寂前那些年,吃喝拉撒都由覺遠侍候……”
一件事要瞞旁人容易,要徹底瞞近侍候的人,實在不易。從覺遠知道趙胤的世這等絕來看,會知道帝陵主墓室機關解法,倒也合理。
令甲一頭痛的是,覺遠這個人。
他道:“這老和尚固執如牛,即便知道也是個啞,要從他里撬出話來,難如登天。”
趙胤沉一下,“我去找他。”
趙胤扶刀就要離開,卻聽得外面響起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不用找了。老衲就在這里。”
眾人回頭。
但見覺遠著那一錦襕袈裟,手持法杖,須眉飄飄,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若非尚有不便,當真是寶相莊嚴。
“大師……”
眾人低低出聲。
覺遠捋著胡須慢慢走過來,一瘸一拐,頗有點軸出場的救世高僧模樣,他經過趙胤的面前,又不滿地看了看甲一,慢慢靠近隔著主墓石的那道水銀深,遠眺數丈外的墓室門。
“單憑人力,是過不去的。”
趙胤沉默一瞬,走近拱手。
“還大師賜教。”
覺遠明顯很不想“賜教”,老臉漆黑,苦大深仇的模樣。可是,他知道趙胤的執拗,一旦認定的事,撞上南墻也不會回頭。
覺遠怕啟陵出事。
若趙胤當真死在爹娘的墓里,那他圓寂后就算變舍利子……大抵也是黑心的。等去到那邊,先師也得罵他。
“罷了罷了。”
覺遠重重嘆息,回頭看著他父子二人。
“跟我來。”
覺遠走在前面,趙胤和甲一等人安靜地相隨。原以為覺遠是帶他們去啟機關的,豈料,覺遠帶著他們圍著主墓室轉了一圈,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眾人:……
大家齊齊看著覺遠。
覺遠擰了擰眉頭,掐指而算,突然換了個方向。
“跟我來。”
眾人換個眼神,再次跟著覺遠圍著主墓室的水銀渠走一圈,然后站回到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