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急不可待地奔向門外,還沒邁過門檻兒,就聽到一抹悉的聲音在輕喚。
“王妃!”
時雍的眼眶幾乎剎那便熱了起來。
六年前和趙胤離京,嫻哭得肝腸寸斷,一心想要同來錦城。可是,已嫁為人婦,再不好肆意而為,時雍寬了許久,這才說服同朱九留下。
這六年來,嫻常去鼓樓街宋家,替時雍盡孝,也常有書信來往。
只是越了六年時,彼此都已為人母,臉上有了變化。
眼前的嫻,穿著一件淡藍士子長袍,像一個普通的讀書人,形本就修長的,又瘦削了許多,看上去沒有半分兒家的模樣,就像個清秀的士子而已。
時雍細想六年歲月,笑著笑著,一時竟有些傷。
“你來得正是時候。你若再不來,我就回京去了。”
嫻抿看片刻,突然加快腳步,奔到時雍跟前,一把將抱住,雙臂的,聲音哽咽,卻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看如此,聞聲而來的春秀和子都有些忍不住,拭淚。
白執看幾個子如此,焦急地道:“嫻,說正事吧。”
“白大哥說得對。”時雍又是高興又是心酸,拍了拍嫻的后背,扶起的肩膀,收斂起了神,“你怎會突然來錦城?京中出了何事?”
嫻抬頭看,笑了笑,剛一張,眼眶便熱了。
“王妃……”
言又止,語不調。
在時雍的記憶里,嫻是個冷靜又穩重的人,辦正事的時候,有緒流。因此,看這模樣,時雍心底便是一沉。
“有什麼事你就說。不用顧及。”
“王妃。”嫻神哀慟,眉頭蹙,“京中變天了。”
對此,時雍并非全無心理準備,可嫻的表太過傷抑,讓時雍一時心如麻……懷疑是不是趙胤出事了。不然,他怎麼會不來信?不然,嫻又怎會傷心至此?
時雍深吸一口氣,“是王爺出了什麼事?”
嫻沉默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
“是大晏出事了。陛下、王爺都出事了。”
這話說得難以窺其真相,但嫻搖了那一下頭,時雍便鎮靜了下來。
至,趙胤還活著。
時雍冷靜地道:“走,我們去屋子里坐下,你詳細說。”
又轉頭吩咐春秀和子,“茶水果點,都端些上來,先給嫻墊墊肚子。”
“我不……”嫻剛要拒絕,就被時雍打斷了。
“再不也得吃點。接下來,我們還有的是事要忙。”
嫻沉默下來。
得屋子,兩人相向而坐,時雍捧著熱茶朝嫻抬了抬下。
“你邊吃邊說,不用著急。”
嫻點頭,眼底沉郁。
“起初,陛下要駕親征,王爺是不贊同的。可陛下大抵是了白馬扶舟的慫恿,一意孤行,要為大晏開疆拓土,完先帝未盡的霸業。后來,陛下不知怎麼就說服了王爺,王爺終是首肯了。”
“有王爺和定國公在邊,又有左右兩路大軍配合,一開戰,便士氣高漲,連續奪回了數座被占的城池。北伐軍捷報頻傳,順利得很,京中百姓都準備凱旋慶功了,哪里曉得,北狄和兀良汗的聯軍,竟然放棄了左右兩路,由著陳將軍和魏將軍長驅直,而他們將大軍化整為零,從中路的左側翼包抄,在治格一帶設伏等待——”
“左右兩路幾乎沒有遇到抵抗,便勢如破竹地殺了敵域,連奪數城。陛下在中路也是屢戰屢勝,打得北狄和兀良汗潰不軍,一瀉千里………于是陛下決定乘勝追擊,誰也沒有想到,治格會有陷阱——兩國聯軍將陛下圍在治格,進退不得。就在王爺領兵突圍,前去聯絡左右將軍,準備里應外合痛擊敵軍的時候,副將嚴堅陣前倒戈,伙同司禮監太監呂更,脅持了陛下。”
“呂更?”時雍依稀記得啟帝邊是有這麼一個太監。
唯唯諾諾,謙卑向的模樣,見過多次,卻連長相都很模糊。
這樣一個人,會脅持皇帝?
嫻點點頭,眼底閃過憤怒的芒。
“呂更是李明昌的徒弟,素來乖順懂事,很得李明昌看重,一直在前侍候,前兩年還得了提拔,這次出征也隨了陛下去。誰也沒有想到,呂更會突然發難……”
時雍冷冷道:“那李明昌呢?李明昌在做什麼?他是死人嗎?眼睜睜看著他徒弟脅持陛下?”
嫻垂目,“李明昌死了。喝了呂更孝敬的茶,被呂更毒死了。”
什麼?李明昌死了?
時雍呼吸微促。
眼前,恍惚掠過李明昌那一張和氣的笑臉。
冷冷的夜風從窗邊拂過,天上黑氣沉沉。
八月中秋剛過去,月亮就悄悄地躲了云層。
“嚴堅和呂更為何要挾持陛下?他們要的是什麼?”
“為求自保,獻天子以活命。”
好一個獻天子以活命。
時雍的雙眼,在燭火下異常銳利。
“沒有這麼簡單吧。那王爺呢?”
嫻道:“王爺本與陛下商量好,由他領兵突圍,聯絡到左右兩路大軍,再三方匯會,將敵軍一擊即潰。哪知……王爺前腳一走,大軍后腳就發生了兵變。嚴堅和呂更挾持陛下,威脅定國公……定國公投鼠忌,與陛下一起被俘。王爺縱有三頭六臂,也挽回不了局面了。”
這當真是飛來橫禍了。
再堅固的城池、再厲害的將領,也敵不過背叛和。
這一招,當即是狠辣之極。
時雍咬了咬牙,“王爺現在何?”
嫻搖頭,“王爺在突圍過程中,遭到埋伏的聯軍伏擊,鏖戰三日,與九哥走散了,尚無消息……九哥困后,按與王爺的約定,飛騎回京求援,誰曾想……”
“白馬扶舟不肯援救陛下?”時雍接過話去,目出冷意。
嫻看著的表,瞇了瞇眼睛,重重點頭,說話不由帶了一鼻音。
“九哥傷得很重,骨、骨悉數斷裂。白馬扶舟卻說九哥在說謊,讓人把他下獄查辦……而后閉各關隘要道,死守順天府,再不許人出。直到狄兀聯軍挾持天子,兵臨城下,迫大晏投降。白馬扶舟不僅不想法子營救陛下,反而認為,天子被俘,應當從大義。”
大義?
時雍冷笑,“何為大義?”
嫻微微抬首,“天子以殉國,臣子擁立新君,報仇雪恨。白馬扶舟認為,為免大晏長久制于狄兀兩國,應當即刻新君即位,招兵買馬,再報此大仇……”
擁立新君?
時雍問:“太子趙云圳即位?”
嫻搖搖頭,“是楚王……趙煥。”
“什麼?”時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沉下了臉來,“陛下駕親征前,不是令太子監國嗎?有太子在,白馬扶舟有什麼權力擁立趙煥即位?滿朝文武,難不都聽他的嗎?”
“王妃你且聽我說完……”嫻看著他激的樣子,默默手握住,道:“六年來,東廠的勢力早已滲了六部九卿……滿朝重臣,許多人都有把柄被白馬扶舟在手中。還有楊榮,他本是重臣,卻與白馬扶舟沆瀣一氣,那些墻頭草看他如此,自然跟著倒戈……”
時雍氣,冷聲問:“那云圳呢?”
“這正是我要說的。”嫻輕聲道:“白馬扶舟是這樣告訴的群臣——陛下出事的消息傳到宮中,太子殿下大為震怒,要親自領兵前去救援,白馬扶舟勸阻不及,竟太子闖出了宮門。而后,不知去向,遍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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