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長貴看許久,“你是不是看出什麼來了?”
時雍垂下眼皮,抿了抿,“這蛇不尋常。張家人中毒的方式,也不尋常。”
“什麼?”宋長貴一怔。
“我懷疑兇手是死者中的一個。”
宋長貴悚然而立,仿佛是聽了什麼天方夜譚。
時雍看著他,平靜地說:“張捕快夫婦,張蕓兒的龍胎弟妹,張蕓兒的哥嫂和兩個小侄子,這些人里面,最有可能手的人是張捕快。”
宋長貴好久沒,張大的都忘了合上。
“阿拾,你在說什麼啊?”
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張捕快把自己一家九口全殺了?
宋長貴寧愿相信是兒傻了!
時雍示意他走近,低聲音說:“你的判斷是對的,我剖驗后發現,張家人全是中的蛇毒。行兇者以細針蘸毒扎于頭部,有頭發掩蓋,不易發覺。”
“原來如此?”
宋長貴倒吸一口氣,“細針上的毒就能致人死亡,那蛇的毒當是極強?”
時雍點點頭,“我還有一個發現。那八個未見嚙齒傷的人雖說都是頭部針,但七個人的針位置在百會,而張捕快卻在囪會,你說是為什麼?”
宋長貴擰眉頭,“百會乃頭部要,是各經脈氣會聚之,百脈之會,貫達全,施以毒針死得最快,痛苦最小——”
“正是。”
時雍贊許地看著宋長貴。
“這表明兇徒并不想讓張家人死前多吃苦頭。除了自家人,誰會如此?”
宋長貴搖搖頭,道:“若是張捕快行兇,為何他不扎自己百會,也死得舒服些?而是扎了囪會,平白那麼多苦?”
時雍臉微涼,“或許這就是他想告訴我們的。”
宋長貴眼睛陡然一亮。
“你是說,張捕快有難言之,或人脅迫,不得不殺死全家,但又不甘心枉死,用這種離奇的死法來警示我們?要我們為他申冤?”
時雍沒有做聲,一雙黑黝黝的眼著地面。那里有一群螞蟻在搬家,拼盡全力只求茍活。
螻蟻尚且貪生,
人得到什麼程度才會如此?
宋長貴看不出在想什麼,又嘆了口氣。
“我朝自永祿以來,吏治清明,京師地界不敢說路無窮寇,但有冤能申,在債能償,張捕快何至于此?”
“爹。”時雍抬頭,目冰冷,“你想想張蕓兒的慘狀。活蛇,鉆心嗤肺,非常人能忍。的死,或許就是他們給張捕快下得最后通牒,殺儆猴——”
宋長貴臉一變。
“死不足懼,只恐遭人凌辱。”
不怕死,怕折磨。
沒有哪個男人能眼睜睜看妻兒遭活蛇這等折辱吧?
與其慘死,何不給個好死?
宋長貴眼睛一閉,手握拳嚓嚓作響。
“何人如此狠毒,人誅殺全家!?”
時雍眼皮垂下,不看他憤怒的面孔,“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吧。錦衛在查,他們做出什麼結論,就是什麼結論。我們小老百姓,過尋常日子就好。”
宋長貴不知該說什麼,
眼前這個兒,他看不。
這是阿拾,突然又變得不像阿拾了。
“阿拾,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爹?”
“沒有。”時雍笑得很甜。
宋長貴繃著臉:“欺瞞錦衛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你別說出去。”時雍輕輕一笑,“為了我的小命。”
“……”
宋長貴默默轉頭,嘆口氣往外走。
時雍住他,從懷里掏出十幾個大錢和一些零碎銀子。
“拿去買米。”
阿拾的工食是由宋長貴一并領了由王氏開支打理的,但平常辦差遇到講究的人家,喜得貴子或殮葬了親人,會有賞錢,宋長貴便教攢起來。他怕這閨嫁不出去,往后他不在了,好歹也有個銀錢傍。
如今時雍拿錢出來,宋長貴沒懷疑錢的來,只是看看袋子里的錢,滿是心疼。
“阿拾。”
宋長貴想要說點什麼,時雍已經轉頭上床,放下了帳子。
“睡個回籠覺。”
……
時雍晌午時分才起,宋長貴已經不在家了,王氏恨恨得牙,可除了罵幾句,又無能為力。
那些話翻來覆去沒點新意,時雍聽多了,不僅不生氣,反倒覺得這婦人愚蠢而不自知,很能調劑生活。
“你上哪兒去?”王氏看要走,果然黑了臉,“你爹讓我去買米,我一個人怎麼拿得?”
時雍納悶地看,“宋香不是人嗎?”
王氏被嗆住,嗓子眼兒得慌,但宋長貴走前給銀子,說了這是阿拾攢了好些年的,拿人手短,舌頭就沒那麼利索了。
宋香不同,這兩日在家里很沒臉,聞言跳著腳就沖過去揍人。
“小蹄子你說誰不是人呢?”
時雍看得直樂,等撲上來,子側過去,稍稍帶一帶的袖,宋香一個趔趄,就撞到了王氏上。
“啊!”宋香驚。
“這天殺的!”
王氏正是氣頭上,鼻子撞到了,痛眼冒金星,抓住鞋拔子就揍人。
“我做的什麼孽哦,生了你這麼個沒出息的東西。”
這娘倆在院子里追打得氣吁吁,等回過頭一看,時雍早沒了影子。
……
對宋阿拾還能厚著臉皮回衙門當差,好些人都很驚異。大家張、尷尬、又害怕,能繞開就繞開。
只有周明生很是開心,看到時雍就拽他過去。
“大喜事。”
“什麼?”時雍側眼看他:“找到蛇了?”
周明生拉下臉,“不要再提這惡心東西。”
“……”
“昨夜錦衛夜查寧濟堂,你猜查到什麼了?”周明生是個憋不住話的人,時雍不理他,馬上就把得知的消息竹筒倒豆子般代了。
“毒藥。”周明生半瞇著眼,說得詭異又神,“一種我大晏沒有,興許來自外邦的毒藥。”
錦衛查到了?
寧濟堂真有毒藥?
嘖!時雍咂舌。
周明生喋喋不休,“阿拾你真是福大命大,那日你去寧濟堂為張蕓兒抓的藥里,就有這味毒藥。據說此藥毒極強,沾上一點就必死無疑。你猜張家九口怎麼死的?”
都這麼說了,還猜什麼?
時雍笑笑,配合他,“怎麼死的?”
周明生夸張地瞪大眼睛,“張蕓兒煎落胎藥,毒留在柴鍋里,把全家給毒死了。想不到吧?”
時雍著下,突然一樂。
這個趙胤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北鎮司真按說的把案子破了?
“嚇住了吧?再給你說一樁高興事。”周明生聳了聳鼻子,觀察的表,說得賤兮兮的。
“謝再衡要倒大霉了。”
時雍一挑眉,“此話怎講?”
周明生滿意地看著的表,著聲音,卻難掩興。
“聽說張蕓兒死前還在糾纏謝再衡,謝再衡這小子為免丑事被廣武侯府知曉,影響他和陳小姐的親事,就買通了寧濟堂的伙計,換了藥材,原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毒死張蕓兒。只要張蕓兒一死,即使查出有了子,也只當是落胎不慎害了命,誰又知曉那是誰的種?”
一個大男人這麼碎。
時雍瞥他一眼,心里存疑,沒吭聲。
“妙齡子癡負心郎,一人作孽賠上全家命。”
周明生說得搖頭晃腦,最后發出長長一聲嘆息。
“只可惜張捕快,行事明磊落,一輩子坦做人,鋤扶弱,竟沒得個好死…………誒阿拾,阿拾你去哪里?我還沒有說完呢?”
周明生一頭霧水,時雍已去得老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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