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武一震,黑眸劃過一抹驚喜,道:“你想起了溪兒?”
姚蕓兒眸中浮起一迷茫,似是還未想清楚溪兒究竟是誰,但這兩個字卻縈繞在心頭,滿滿的全是牽掛。
“見……見溪兒……”姚蕓兒搖了搖男人的袖,清如畫的一張小臉上滿是祈求與期盼,只讓袁崇武心頭一。
“等你治好了病,咱們再回京看溪兒。”袁崇武溫聲哄著,臻州氣候宜人,最適宜久病虛的人休養,而這座行宮更是匠心獨運,依山傍水,宮中清華池更是引山上的溫泉,姚蕓兒在臻州不過短短數月的景,整個人便如同胎換骨一般,遠不似在京師那般孱弱消瘦,袁崇武看在眼里,只愿能在臻州養好子,方起駕回京。
姚蕓兒聽他這樣說來,便不再開口,唯有臉頰上卻浮起一黯然,袁崇武在椅子上坐下,將抱在膝上,又道:“除了溪兒,蕓兒還想見誰?”
姚蕓兒懵懂地看著他,全是茫然,隔了許久,姚蕓兒眼睛微微一亮,又說了句:“還想見……姑姑。”
袁崇武知口中的姑姑便是永娘,離京時,袁崇武放心不下子,讓永娘留在玉芙宮照料,此時聽姚蕓兒說起,便微微一笑,道:“好,咱們回去見姑姑。”
袁崇武這番話的本意原是想讓姚蕓兒記起新生的兒子,可見并無想起的苗頭,便也不再多說,只暗道自己心急,那藥也不過才吃了幾服,距一個月還為時尚早,姚蕓兒此時能想起溪兒與永娘,便已十分難得了。
念及此,袁崇武淡淡一笑,出手,上姚蕓兒的面頰,黑瞳中是深不見底的意。
西南大事已定,每日皆有報自京師傳袁崇武手中,袁崇武雖居千里之外,對京中諸事卻依然了如指掌,當下,他也并不急著回去,如此一來,倒更讓溫天一派膽戰心驚,不清他的用意。
留在臻州的日子,袁崇武每日里伴著姚蕓兒安心養病,花香鳥語,逍遙似仙,一個月的日子便如流水般地逝去。
待圣駕回京,已是秋后了。
“相公……”帝后的鸞車中,姚蕓兒倚在男人口,小聲喚他。
袁崇武的大手攬著的子,聽到喚自己,遂了的子,低聲應了句:“嗯?”
“這些日子,就跟做夢一樣,我現在想起來,都還覺得恍惚。”姚蕓兒眸中是淺淺的疑,在的記憶里,自己分明還在玉芙宮中,眼睜睜地看著安氏倒在自己面前,怎麼一覺醒來,便置于千里之外的臻州,而這大半年來的回憶,都變得縹緲起來,無論怎樣用力,也想不到這一段時日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袁崇武在恢復神智后,只將當日的事簡略地和說了說,此時聞言,心頭卻涌來一陣憐惜,他凝視著懷中的子,低語了一句:“蕓兒,自此之后,我定不會再讓你和孩子一點委屈。”
姚蕓兒握住他的胳膊,隔了片刻,方道:“當日下藥的人,真的是安娘娘?”
袁崇武聽說起此事,黑眸便是一沉,他線抿,時隔良久,才吐出了一句:“是我的錯,將一直留在宮中,才給了傷你的機會,讓你險些一尸兩命。”
姚蕓兒垂首不語,想起當日的事,還是覺得心有余悸。
“相公,若沒有發生此事,你還會立我為后嗎?”這些日子,待聽聞周圍諸人口口聲聲喚自己皇后,姚蕓兒才得知袁崇武已下了詔書,將自己封為皇后,三皇子為太子。
袁崇武上的發,低語道:“蕓兒,我曾說過,若我袁崇武有朝一日就大業,我的開國皇后,只會是你。”
姚蕓兒輕聲道:“我只以為,你是顧忌安娘娘,所以……”
沒有說下去,袁崇武卻已懂得,他吻了吻的發,溫聲道:“立國后朝政不穩,我雖為九五之尊,但朝中勢力龐雜,若不能大權盡攬,我即便立你為后,那些朝臣和言也定是不允,何況你不曾誕下皇子,若要立后,實在是沒有理由。”
“那……若安娘娘沒有害我,你……會怎麼做呢?”姚蕓兒水眸盈盈,對著他輕聲道。
袁崇武沉默片刻,角卻微勾,淺笑道:“蕓兒,自古義不能兩全,是我貧賤時所娶的妻子,即便曾經有錯,也是因為我,無論到了何時,但凡我袁崇武在世一日,便不能拋下不管。”
袁崇武說到這里,一雙黑眸則向著姚蕓兒看去,他的眼睛漆黑如墨,仿佛要將姚蕓兒印在眼瞳中一般,他一字一句地開口,低沉而溫:“可這皇后之位,我只愿隨心一次,把它留給我想給的人。”
“相公……”姚蕓兒輕聲呢喃,不知要如何是好,只癡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袁崇武啞然,將一把扣在了懷里,他的心頭得不樣子,卻終究是快的,他們經歷了這樣多,終換來了此生的相守。
他居皇位,萬人之上,旁幕僚、文武百、侍宮人,數不勝數,可真心對他,一心為他,真正心疼他,為他著想的人,卻只有一個姚蕓兒,只是一個姚蕓兒。
是夜。
姚蕓兒蜷在男人臂彎,兩人共乘一騎,后侍從遙遙跟隨,秋后,夜風便涼了許多,吹在上讓人到陣陣寒意,姚蕓兒不自地拱了拱子,向著男人的膛偎了偎,小聲道:“相公,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不知為何,袁崇武今日下令扎營,命三軍原地待命,自己則領著一支兵,向著此而來。
男人聞言,低低一笑,將披風為掖了掖,溫聲道:“別急,前頭就是。”
姚蕓兒也不知他心里打的什麼主意,那一顆心卻是十分焦急的。這些日子,隨著的記憶逐漸清晰,對孩子的牽掛便越來越甚,一想起那小小的兒子,打出娘胎后便沒吃過一口,心里便難得厲害,恨不得翅回到京師,好好地將兩個孩子抱在懷里,好好地疼個夠。
袁崇武自是心知在想什麼,當下只得道:“你放心,解藥已經送回了京師,昨日里收到宮中的傳書,兩個孩子都很好,尤其咱們的兒子,生得十分健壯,有徐姑姑在,你只管安心便是。”
說起孩子,姚蕓兒的心都要化了,角不由得浮起一抹笑窩,眼眶卻紅了,聲道:“真想早點見到他們,這樣久沒見,溪兒也不知還認不認得我。”
袁崇武想起一雙稚子,心口也是一疼,他親了親姚蕓兒的面頰,溫聲道:“再過不久,咱們便會回京,以后咱們一家四口,再也不分開。”
姚蕓兒心里一甜,輕輕應了一聲。
袁崇武微微一笑,手指向著前方一指,言了句:“蕓兒,你看,咱們到了。”姚蕓兒循著他的手指去,眼眸卻倏然一亮,他竟帶著自己回到了清河村!
天剛蒙蒙亮,村子里炊煙裊裊,莊稼人起得早,未過多久,便有陣陣米香隨風而來,讓人嗅著心頭一暖。
兩人在高,著山腳下錯落有致的村落,姚蕓兒輕易便找到了自己與袁崇武曾經住過的房子,的眼瞳中浮起無限繾綣,素白的小手遙遙一指,輕聲道:“相公,你瞧,咱們的家就在那里。”
袁崇武握住的小手,黑眸亦向著那房屋去,他的角勾出淡淡的笑意,低語道:“不錯,咱們的家在那里。”
姚蕓兒回眸,清瑩瑩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的夫君,溫婉道:“相公,我一直沒有問你,當初你為何會來清河村?”
袁崇武微微一哂,道:“我若不來,又怎會遇見你,又怎知這里有一個姚蕓兒。”
姚蕓兒抿一笑,想起兩人剛親的那會兒,心頭便是滿滿的甜。
袁崇武攬的腰肢,用自己的子為將涼風擋住,聲音低沉而溫和:“當初我渝州兵敗,被凌家軍追殺,我一路東躲西藏,數次死里逃生,路過清河村時,見這里地勢偏僻,人跡罕至,便想著落腳于此,以躲過府追殺。”語畢,袁崇武吻了吻妻子的發,繼續道:“我自在嶺南,從小便聽著南凌王的故事長大,那時的我,一心想與他一樣,頂天立地,保家衛國。”
凌遠峰雖是百年前的人,但姚蕓兒兒時也是聽過南凌王抵抗大赫的事跡的,只不過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是他的后人。
“那后來呢?”姚蕓兒開口。
“后來,”袁崇武淡淡一笑,聲音卻頗有幾分苦,“我本想去參軍,去凌肅的麾下效力,卻恰逢我父親被朝廷抓去做苦力,我便留在家務農,只不過沒多久,父親在修建行宮時染上了時疫,府生怕時疫蔓延,遂將他們活活燒死。”
姚蕓兒心頭一,這事曾聽袁崇武說過,此時聽來,仍讓鼻尖發酸,不知該說什麼,只輕輕地攥了他的大手,安安靜靜地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娘一病不起,村里的婆便張羅著要我娶親,去為娘沖喜,我十六歲親,本想著這一輩子便是三餐一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這樣過下去。”
袁崇武說到這里,將自己的下顎抵上姚蕓兒的發間,低聲道:“之后的事,我都與你說過,嶺南大旱,家中積攢下來的糧食被朝廷征作了軍糧,孩子又小,實在沒有了活路,眼見著他們母子快要死,我去縣衙打死了幾個守兵,開了糧倉。開弓沒有回頭箭,一大批嶺南百姓跟著我從縣衙殺到了府衙,殺出了嶺南,一直到今天。”
姚蕓兒將子倚在他的懷里,細細地聽著,想起他之前竟一心要去凌家軍當兵,沒來由地便浮起一慨,只覺得是造化弄人。若當年沒有暴政,他父親不曾故,他去了軍中憑著自己的本事,也定是會建功立業的,而自己便再也見不著他,怕是如今還在云堯鎮,給劉員外做妾……
念及此,姚蕓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袁崇武立時察覺,只以為冷,遂將攬得更,用自己的膛不住地溫暖著懷里的小人。
“相公,若你當初參了軍,那我就見不著你了。”姚蕓兒聲音帶了幾分輕,小聲道。
袁崇武點了點頭,上的小臉:“我雖是兵敗,方才于清河村,不料卻因禍得福,娶了你。”
說完,袁崇武讓侍從在村口候著,自己則領著姚蕓兒進了村子。
袁崇武與姚蕓兒回到了家,俱是恍如隔世一般,兩人待了許久,臨行前又去了姚家的墳地,祭拜過姚家二老,姚蕓兒想起從前種種,心頭自是難過,知道自己這次一走,回來便是遙遙無期,忍不住在姚家二老的墳頭前落下淚來。
京城,皇宮。
姚蕓兒甫一回到玉芙宮,便忍耐不住地去看兩個孩子,溪兒已四歲了,小皇子已快滿一歲,兩個孩子早已不認識母親,待母親剛將他們抱起,便一起哭了起來。姚蕓兒心頭酸楚,這樣久的日子,便仿佛一直游在鬼門關外,如今好不容易撿回來一條命,的骨卻都已不識得是誰。
唯一讓欣的,便是兩個孩子都被永娘照顧得很好,尤其是小皇子,更是健壯的,虎頭虎腦,比起同齡的孩子大了一圈。
袁崇武離宮數月,朝上的事自是積累山,自回宮后,除卻那日匆匆來玉芙宮看過姚蕓兒母子三人,其他時日便都在元儀殿中理政事。姚蕓兒則一心一意地待在玉芙宮里,悉心伴著兩個孩子,盡劫后余生的天倫。
自袁崇武回京,彈劾溫天的折子便雪花般地涌元儀殿,多位言一道聯名上奏,只道溫天扶植前朝皇子,謀叛變,十惡不赦,此外,更曾與慕家暗自勾結,與慕玉堂之間的親筆信俱一一上呈,更查出其徇私枉法、貪污賄、圈地奪田、殘害忠良數十條大罪,人證證俱在,按律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