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就見百姓們皆向著城墻擁去,原來是朝廷新了皇榜。袁崇武瞧著,遂命人前去打探,自己則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
而待方才的屬下回到客店時,一語言畢,男人的臉頓時“唰”地變了。
皇榜上昭告的不是旁的,正是太后義思公主,與凌家軍帥薛湛的婚期。
榜中只道二人男才貌,實為天作之合,太后親下懿旨,待明年開春,便為兩人親自主婚。
袁崇武聽著屬下將榜上的話盡數告訴了自己,握著酒碗的手卻抑制不住地用力,直到“咔嚓”一聲脆響,那碗竟被他數瓣,男人的臉更沉得可怕,站起子,對著諸人道了句:“出發。”
而后,便大步走出客店,翻上馬,向著燁馳去。
京城,皇宮。
姚蕓兒趕到披香殿時,徐靖正倚在人榻上,由一旁的小宮輕捶著肩膀,閉眸養神。
聽到兒的腳步聲,徐靖睜開眼睛,揮了揮手,示意旁的宮退下,自己則親自迎了過去,聲道:“你這孩子,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怎生急了這樣?”
徐靖一面說,一面取出自己的帕,為姚蕓兒將額上的汗水拭去。
“娘,您將我許配給了薛將軍,是嗎?”姚蕓兒只覺得子發冷,殿雖暖意融融,卻只覺得冷,打心眼里的冷。
徐靖見兒神有異,便將殿的宮人全部喝退了下去,而后拉住兒的手,溫聲道:“湛兒是你父親義子,無論是品貌,還是家世都是沒的挑,將你許配給他,不僅是娘的意思,也是你父親的心愿。”
姚蕓兒搖了搖頭,小臉卻變得雪白:“不,您和爹爹明明知道,我已經嫁過人了,我的相公是袁崇武,除了他,我不會再嫁給別人!”
徐靖臉一沉,語氣里已有了嚴峻的味道:“蕓兒,你不要忘了,你如今是大周的公主,而袁崇武卻是一介反賊,你和他,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
姚蕓兒的淚水涌上眼眶,“撲通”一聲,對著母親跪了下來,祈求道:“娘,兒求求您,您和爹爹不要把我許配給別人,我求求您!”
徐靖見兒落淚,心頭了,只將姚蕓兒從地上扶起,輕聲細語地勸說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麼這般死心眼,那袁崇武比你年長十四歲,家中有妻有子,娘真不知他哪一點好,將你迷了這樣。”徐靖著兒滿眼的淚水,心頭不免又氣又疼,牽著兒在榻上坐下,苦口婆心道,“先不說他與你爹爹對戰多年,單說他家中的妻兒,你可曾想過,你若與他在一起,又要如何與他的妻兒相?”
聞言,姚蕓兒一怔,腮邊依舊掛著淚珠,一聲“我……”剛從里喚出,心里卻想起安氏與袁杰,那余下的話,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是世間子夢寐以求的姻緣。蕓兒,聽娘一句話,袁崇武不是你的良人,更不會是你的一雙人,你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的寶,你難道要爹娘看著你去給一個反賊做妾?”
姚蕓兒說不出話來,唯有眼淚一直往下掉。
徐靖為兒拭去淚水,聲道:“你瞧瞧薛湛,他待你一心一意,又年輕有為,單說相貌也與你十分般配。在這京城里,也不知有多家小姐想嫁給他為妻,更難得他打小就在你爹旁長大,最是知知底的,爹娘也只有把你嫁給他,才能放心得下。”
姚蕓兒搖了搖頭,輕聲道:“娘,兒已經嫁過人了,還失去過孩子,大夫曾說過,兒往后都生不出孩子了,我知道您和父親是為了兒好,可是……薛大哥是好人,我不想害了他。”
徐靖眼皮一跳,握了兒的手,道:“宮里的醫只說你是胎后不曾好好調養,才落下了病癥,往后只要細心調理,孩子還不是要多有多,民間的那些庸醫,又怎能與宮里的醫相比?再說,你父親從未迫湛兒,是他心甘愿想娶你為妻。”
見兒不說話,徐靖十分心疼,道:“蕓兒,娘知道你心里惦記著袁崇武,你聽娘說,這世間的好男兒千千萬萬,爹娘為你另覓佳婿,待你與湛兒相久了,你一定會忘了袁崇武,你眼下年紀還小,定是覺得難以割舍,其實日子一久,也就淡了。”
徐靖一面勸說著兒,一面在兒的小手上輕輕拍了拍,的聲音極溫,也不知姚蕓兒聽進去沒有。
半晌,就見姚蕓兒終是抬起了眼睛,向著母親去,了,輕輕地道出了一句話來:“娘,你難道也會忘了爹爹嗎?”
徐靖的臉頓時“唰”的一下變得慘白,想起了凌肅,驀然間只覺得心痛難忍,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手,側過了子,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抖。
姚蕓兒默默坐在那里,有一大顆淚順著的眼角滾落了下來,低垂著眼睛,極其小聲地說了句:“娘做不到的事,兒也做不到。”
說完,便從榻上站起子,對著母親行了一禮,而后走出了披香殿。
瞧著兒的背影,徐靖剛站起子,卻覺得眼前一黑,又地坐在了榻上。幾乎要忘了,當年也曾如兒這般痛哭流涕,也曾這般生不如死。
這麼多年來,在這宮里一日一日地熬,與那三宮六院的子一道去爭搶一個男人,真的忘了,自己當年不得不與郎分離時,也曾淚如雨下,也曾傷心如狂。
徐靖閉上了眸子,只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與凌肅此生不得相守,只兒能尋一個真心相的男子廝守一生,可這男人,竟是朝廷的頭號敵人。
“冤孽,真是冤孽……”徐靖嘆了口氣,緩緩地呢喃出一句話來。
西南,慕家。
主廳中,慕玉堂坐于主位,袁崇武坐在右首,慕家其余六子皆在一旁陪坐,諸人皆常年征戰沙場,酒量素來極大,這般你來我往,見袁崇武話雖不多,喝酒卻干脆,不免對他起了幾分好,不消多久,席間氣氛倒也十分融洽。
袁崇武當日方回到燁,便一路馬不停蹄,領了一支騎兵向著西南趕去。慕家世代駐守南境,慕玉堂在西南更是如同天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倒也難怪朝廷忌憚。
酒過三巡,孟余悄悄附在袁崇武耳旁,低聲道:“元帥,慕玉堂有七子,席間卻只見了六位爺,唯獨不見那位最寵的小公子,倒是不知為了何故。”
袁崇武這些日子一直風塵仆仆,如今一碗接著一碗的烈酒下肚,眉宇間遂浮起幾分醉意,卻尚能自制,道:“此等小事,無須在意。”
孟余恭聲稱是,方才站回子,就聽聞一道男聲響起:“夫人到,七小姐到!”
這一道話音剛落,嶺南軍諸人皆臉一變,孟余與穆文斌對視一眼,再看袁崇武依舊不聲地坐在那里,兩人收斂心神,齊齊向著門口去。
就見慕夫人與一位年約十八的子踏進了主廳,待看清那子容貌時,諸人無不覺得眼前一亮。那子一襲白勝雪,烏黑的秀發盡數披在后,以一支玉簪松松綰住,全上下再無任何綴飾,卻是冰玉骨,暗香襲人。一張鵝蛋臉面,眉不描而黛,不點而朱,更妙的是那子的眉宇間不同于一般人般滿是,而是出淡淡的清冽,猶如雪上梨花,容不得人輕賤。舉手投足亦是落落大方,毫不扭,竟有幾分英氣流其間。
慕玉堂瞧著兒換回了裝,遂一記朗笑,對著妻招了招手,命夫人與慕七一左一右坐在自己旁,而后則向著袁崇武道:“袁將軍有所不知,慕某六子一,因著朝廷的緣故,這些年小一直是扮男裝,隨在軍中,倒是讓將軍看笑話了。”
袁崇武淡淡一笑,舉起酒道:“慕元帥慈父心腸,亦是人之常。”
慕玉堂哈哈一笑,也舉起碗來,一飲而盡。
慕七坐在父親邊,眸心在袁崇武上瞥過,角卻浮起一抹嘲諷,見他毫不曾留意自己,收回目,只端坐在那里,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宴席一直持續到深夜,一碗接著一碗的烈酒下肚,慕玉堂早已紅滿面,對著袁崇武道:“今我慕家軍與嶺南軍聯手,日后自不必再忌憚朝廷,唯愿兩軍齊心協力,共建大業!”
一語言畢,慕家其余六子手中無不舉著烈酒,向著袁崇武敬去。
袁崇武黑眸中暗流涌過,他喝的酒自是不比慕玉堂,此時眼底醉意愈濃,面上卻仍喜怒不形于,只牢牢端起酒水,與慕家諸人逐一而敬。
宴席結束后,慕玉堂已被人攙扶著回到后院歇息,袁崇武只覺得頭昏裂,口更是熱乎乎的,五臟六腑都火燒火燎一般,難到了極點。孟余與穆文斌一道將他扶起,他卻出手將兩人推開,低聲道了句:“我沒事。”
孟余與穆文斌對了個眼,都十分擔心,只得跟在其后,一行人剛走出主廳,被外間的寒風一吹,袁崇武更覺得煩悶嘔,一手扶住廊下的圓柱,停下了步子。
孟余剛要上前,卻聽一道聲響起,那話音里著輕蔑,一字字都十分清脆:“咱們西南的酒向來極烈,袁將軍既然酒量尚淺,又何故如此牛飲,在這里醉態百,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袁崇武眼眸一掃,卻見當先一人,正是慕七。何子沾心下不忿,剛開口,就見袁崇武一個手勢,令他閉。
“七小姐說得不錯,袁某的確是失態了。”袁崇武淡淡開口,一語言畢,則對著慕七拱了拱手,道了聲:“告辭。”
而后,便領著后諸人徑自從慕七旁經過,竟是連看都不曾看一眼。他的這種漠視并不是故意為之,而是淡然自若,仿佛慕七在他眼里,與一堵墻一棵樹,或者與慕府中的任何一位仆人侍從都毫無分別。
慕七銀牙咬,從小到大,在西南一直呼風喚雨,無論誰見到皆是小心翼翼,那些人也是從不看,不為別的,只因為心存敬畏,不敢看。而那個男人,瞧得清楚,分明是不屑看!
慕七雙眸幽冷,對著袁崇武離去的方向瞥了一眼,妍麗的臉龐上浮起一抹鮮艷的鄙薄,終是拂袖而去。
回到嶺南軍客居的庭院,袁崇武剛踏進屋子,終是再也忍耐不住,醉倒了下去。侍從們慌忙上前,將他扶到床上歇下,這些日子,袁崇武馬不停蹄,不眠不休地在各地奔波,力早已支得厲害,如今又兼得慕玉堂與慕家諸子番勸飲,更是醉得一塌糊涂,待諸人七手八腳地為他將戎裝褪下,他早已是人事不知,昏昏沉沉地睡在那里。
命侍從們退下后,屋子里便只留了孟余與穆文斌二人。
“先生,您說慕家如今與咱們結盟,到底是什麼意思?”穆文斌與孟余一道在桌旁坐下,低聲道。
孟余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到穆文斌面前,開口道:“慕家與朝廷嫌隙已久,朝廷這些年來一直暗中削弱慕家的力量,慕玉堂忍耐多年,這次是忍不住了,之所以與咱們聯手,也無非是想借助咱們的力量,多一分勝算推翻朝廷罷了。”
“屬下還有一事不解,元帥之前對結盟之事并不熱衷,此番又為何會一反常態,親自趕往西南與慕玉堂聯手?”
聽了這話,孟余便是一嘆,苦笑道:“這個自然是因著思公主了。”
穆文斌心頭一震,失聲道:“莫非元帥是要將思公主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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