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夢外

陸郁是接近傍晚的時候到達寧津的。雨下了一天還未停，李程提前收到消息在機場裡等著他。等了大約有一個小時，終於等來了晚點的航班。陸郁自遠走了過來，後跟了兩個人，走得很急。李程上去迎接，陸郁只偏頭瞥了他一眼，「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他說的是上山的工，提前已經吩咐過了。

李程聽得頭皮發麻，他明白了陸郁話裡的意思，但是為了老板的安全著想，還是忍不住勸，「先生要不要再考慮一會？外頭雨下得太大，實在不安全，要不然等到明天，雨小一點再上山。裴向雀那裡，已經有醫生趕過去了，現在已經到了山頂，馬上要進行治療了。」

陸郁立在機場的玻璃牆前，面冷凝且郁，只是在說到裴向雀的時候稍稍彎了角，周的氣勢和了一些，沒有停下腳步，只是道：「阿裴現在正了傷，在等著我去找他。」

又輕描淡寫地添了一句，「要是你的妻子現在傷被困在山上，你能安心待在山下，等著雨停嗎？」

李程顯然是勸不陸郁的，實際上陸郁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沒人能勸得。李程皺著眉，跟在陸郁後替他撐傘，慢一拍地意識到，剛剛那個比方是不是打得有點古怪？

為什麼要拿他的妻子作比？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雨下的太大，車速快不起來，只有冷冷的雨水拍打著車窗，一路都是安靜的，期間陸郁打了幾個電話，都是安排淮城那邊沒理完的事。幸好那座山離得不太遠，車程不算長，很快就到了。雨水連綿不斷，陸郁瞧了一眼天，還是決心上山。

行至一半，天黑了，只有幾束搖搖晃晃的手電筒的燈在地面搖擺，映著雨的影子。

雨下得越發大了，山路在雨水的沖刷下過分膩且陡峭，上山格外艱難，高大繁的喬木如森森的鬼影一樣在狂風中搖擺。

李程外面罩著雨，撐著傘，頂著風走在陸郁後頭，他長得人高馬大，結實，都覺快要被掀起來了。

陸郁一言不發，走在最前頭，他走得很快，很穩，一路直到山頂，只在中途休息了一會。他提前和這裡老師通過電話，又安排了醫生。所以雖然這時候已經過了凌晨，兩位老師在樓下的客廳點了盞燈等他，見了學生家長總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是他們沒把學生看顧好。

「陸，陸先生，這麼晚還下著雨麻煩你來，實在是……」

李程料想陸郁沒有閒逸致搭理這兩個人，就先上前一步和他們談，引開了話題。

陸郁下罩在外面的雨，那件雨幾乎沒什麼用，他整個人渾上下都了，連眼睫上都凝了小水珠，卻因為背脊直，氣質冷峻，沒顯出半點狼狽。他並不在意這些，用手將頭發向後背了過去，覆蓋著薄薄一層皮的修長指骨穿過發，水珠從上頭順著手腕滾落下來。陸郁半仰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幾個人，眼神冷淡，又有莫名的迫。

他似乎是沒頭沒腦地忽然問了一句：「他的房間在哪？」

一個老師如夢初醒似的，帶著一行人去了裴向雀的房間，心裡還有些奇怪，資料上不是顯示裴向雀只是一個孤兒，被青年救助中心救助，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看起來就很不凡的叔叔。

旁人都停在了房門口，只有陸郁一個人推門進去了。

陸郁的腳步在踏進這間屋子的時刻便放輕了。這是一間很普通的雙人間，頂多能算得上干淨整潔。陸郁的視線一轉，一側的單人床上蜷著一個人，他幾乎整個人都埋進了薄薄的被褥裡，只出細的黑頭發和一只細白纖細的腳腕。

陸郁瞧不清他的模樣，可是仍然一眼認出來，那就他的小麻雀。

他安了些心，能這麼安穩地睡著，至疼得不太厲害。陸郁走近了幾步，停在床邊，立了片刻，才俯稍稍掀開被子，裡頭果然藏了一只睡著了的小麻雀，他的臉紅撲撲的，像是深秋時節的可蘋果，也不知是因為悶頭熱的，還會高燒未退。陸郁想要一他的額頭，才出手，幾滴水珠就落在了床褥上，他一怔，了外套，挽起袖口，用紙巾將手指干淨了，才輕輕地，小心翼翼地到了裴向雀的額頭。

大約是陸郁的手指太冰太涼，即使是在睡夢之中，裴向雀還是皺起了眉，卻沒有躲避，還是的，像只毫無防備的小，任由陸郁的。

陸郁壞心眼地折騰了他一下，輕聲笑了笑，收回了手，打算替他斂一斂被角，攏住裴向雀在外面的腳踝，卻發現他睡覺的姿勢十分古怪。從薄被外顯出的廓來看，小麻雀纖瘦的只占了小半張床，整個人似乎是了一團，連脖頸都彎了一個繃的弧度，很不舒服的樣子，只有右因為傷是得筆直的，不然恐怕連腦袋都恨不得埋進膝蓋裡。

裴向雀總是這樣，他缺乏安全，在睡覺的時候表現地尤為明顯，想要將最的腹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發現。從前才和陸郁睡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一個人著床沿，卻被陸郁一把拉過來，攬在自己懷裡。他曾用力摁住裴向雀的手腳，手腳的金雀被迫展開，第一次在別人出的核，嚇得連眼角都紅了。陸郁就會溫一些，想著來日方長，任由裴向雀小心翼翼，試圖和自己保持距離，最後睡著的時候，陸郁再把他的腦袋搬到自己的胳膊上，臉埋在自己的口。很奇怪的是，陸郁一直患有睡眠障礙，原來環境有任何一點靜都會醒過來，可懷裡揣了睡覺不太安分的裴向雀同床共枕後，卻再也不會驚醒。

大概他們天生合該在一起。

陸郁終於忍不住地彎腰，斂了斂被角，他的目明目張膽，滿是平時忍而克制的占有和意，他湊近了裴向雀的耳畔輕聲說：「快點長大，早點上我，好不好？」

對於裴向雀，陸郁是怎麼也看不夠的。可是還有後事要理，陸郁了裴向雀的耳垂，轉披上了那件浸了雨水的外套，去了門外。

那位下午臨時上山的周醫生已經等在外頭了，陸郁同他一起走到走廊盡頭，才笑了笑，「今天多謝周醫生的相助了。」

周醫生扶了扶眼鏡，「沒有的事，這是我們該做的。」畢竟上山看一趟病，就有這樣厚的報酬，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陸郁道：「嗯，總是要多謝的。阿裴的傷勢怎麼樣？」

「並沒有什麼大事。今天發了燒是因為傷口有些發炎，吊了幾瓶水。」周醫生習慣先說讓患者家屬放心的話，又接著仔細描述傷勢，「聽說是從山坡上跌了下去，不過這個小同學運氣好，沒傷到腦袋，上有幾淤青，唯一見了的就是右上的那傷口了。那道傷口雖然比較長。」

周醫生比了一下傷口的長度，「幸好不深，看起來可怕，上了藥理之後，只要注意一下，很快就可以愈合了，不需要太擔心。」

那麼長的傷口，陸郁心想，裴向雀那麼怕痛，他該有多痛？他又聽不懂別人的話，該有多害怕？

陸郁記下來周醫生說需要注意的幾點，客客氣氣地同周醫生告別，終於開始理這次意外發生的原因，也就是學校的責任了。

裴向雀睡了很好的一覺，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大約是睡得太，醒來的時候，夢裡的景模模糊糊，太多怪離奇的影掠過，只約記得有陸郁，還有漂亮可的冰淇淋蛋糕。那印象太真切，裴向雀仿佛聽到陸郁在自己耳邊說話。

他松開蜷的，緩緩地直起，了酸痛的脖頸和肩膀，趨的本能讓他朝窗外看了過去。雨已經停了，太高高地掛在天空，屋簷和樹葉尖還在細細碎碎地滴著水，像是什麼聽的小調。而水氣隨著暑氣蒸騰，耳邊只有掛著的時鍾發出的聲音。

除了他，誰也沒有。

裴向雀似乎有些悵然，歎了口氣，搖掉了那些不該有的期待。

陸郁正好推開門，瞧見裴向雀垂頭喪腦的模樣，問：「才醒就沒什麼神，哪裡疼得厲害嗎？」

裴向雀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抬手了眼睛，「陸，陸叔叔……」

陸郁三兩步就到床邊，「嗯」了一聲，又問：「醒的這麼不湊巧，我一出去你就醒了。」

裴向雀似乎有些疑，像是不明白陸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終於忍不住躍躍試，向前一撲，被陸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順手了他的後腦勺，溫地問：「怎麼了？」

陸郁的是溫熱的，裴向雀埋在他的口，臉紅的要燒起來，「沒，沒什麼，剛剛以為在，在做夢。」

「睡覺的時候還做夢了嗎？什麼夢？」陸郁像安一只崽般得裴向雀的後頸，那的皮細膩，手極佳，陸郁擼得捨不得放開。

裴向雀呆愣愣的，想了片刻，「一個夢，太不記得清了，裡面有陸叔叔。」

陸郁又問，「還有什麼嗎？」

裴向雀的臉又紅了，支支吾吾好半天也不肯說話，最後被陸郁問的沒有辦法了，才悄聲說：「就，冰淇淋蛋糕……」

陸郁撐著額頭，笑得停不下來。他從前怎麼不知道裴向雀這麼饞，饞起來還這麼乖，這麼執著。裴向雀本來就容易害，看到陸郁的模樣，惱得不行，急急忙忙松開了陸郁的腰，又回被子裡了，徹底了一只炸了的小麻雀。

不過幸好裴向雀好哄，他下聲音，隔著被子道了幾句歉，裴向雀就撐不住了，試探似的探出腦袋，只出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有點慫。

陸郁不再逗他了，輕聲說：「早晨燉了湯，我去端上了，你先喝一點，過會再炒兩個菜吃中飯。」

裴向雀眼地看著他，似乎很捨不得他離開，可又克制著自己的任，不讓自己把話說出口。

「乖一點，」陸郁的手搭在門把手上，「我馬上就回來。」

一走出房門，他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今天裴向雀表現的格外的粘人，又依賴自己，又又甜。可他並不覺高興，因為這大概是裴向雀疼過了，害怕了之後的應激反應，他本能地想要靠近親近的人，甚至更加依賴，這是一個促進的好機會。即使裴向雀不明白什麼是喜歡，也懂得激。可是不說意外傷，陸郁有許多方法能迅速得到裴向雀的好，可他一個也捨不得使出來，也沒有必要。

他要裴向雀的真心，便拿自己的去換，反正除了裴向雀，他的心誰也不會給。

過了一會，陸郁端著熱氣騰騰的烏湯上了樓，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又去衛生間拿出牙刷牙膏，和一系列洗漱用品，走到了床邊。

裴向雀皺了皺鼻子，疑地看著陸郁。

陸郁在牙刷上上牙膏，遞到裴向雀的面前，慢條斯理地說：「你又下不了床，總不能不刷牙就吃飯，還想牙疼？」

這一句話就裴向雀回憶起了被牙疼支配的恐懼，捂著半邊曾經腫起來的臉頰，順從地接過牙刷，在床上完了刷牙這項重要的日常活。

刷完牙洗完臉，裴向雀在床上喝湯，陸郁卷起袖子下樓，在廚房裡收拾飯菜，簡單地炒了幾個菜，把周圍一行人，包括李程，還是震驚地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