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顧先生沒邀請你們嗎?”路鳴試探著問道,覺不知如何回答對方。
“顧爺是上海灘的大佬,眼里哪有我們這些下九流的人,正規場合是不會讓我們去的,估計是怕掉了他的價吧。”杜鵑有些酸楚道。
“過個生日,大家熱鬧一下,還得講什麼價嗎,我若不是有特殊的事,還不一定去呢!”路鳴特別厭煩場面上的那些道道。
“路爺,哦不對路先生,這話只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吧?”杜鵑苦笑道。
“我就是瞧不起那些自鳴得意的高貴者,虛假得很,表面正經,一肚子壞水。”路鳴對幫會一直沒有什麼好,袁明珠的大哥他從來就不想見。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不一樣的父母,不一樣的家庭,不一樣的生長環境,天生就不一樣!”杜鵑氣鼓鼓說著,不知是在生路鳴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或者是怨恨造主的不公。
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大了許多,引得幾個食客和服務生不由看過來。
“人生來的起點不同,可不代表人跟人就一定要分出高低貴賤。顧先生也是苦出,干過各種苦行當,可是他現在不是威風的嗎?”路鳴為了平息杜鵑的緒,只好順著的話講了。
“這怎麼能比啊,顧爺是男人,你們能靠自己的能力拼搏,可是我們人能干嘛?”杜鵑幽幽道。
路鳴嘆了口氣,杜鵑的話也沒錯,這個世界對人不但不公平而是太殘酷了。
這一點在哪里都一樣,哪怕是在號稱最文明最尊重的國,男平權也只停留在文件公告上,婦和兒依舊是弱勢群。
當然,在歐,這種現象只是普通人權上的不公,而在落后的社會,舊有的傳統仍然是在人頭上的一座大山。
“好吧,我帶你去。其實這種場合只是熱鬧,并沒什麼意思。”路鳴笑道。
“我就是想去開開眼界,聽說今晚會去好多大人啊。”杜鵑眼睛有些發亮。
路鳴心想,這丫頭不會是想攀高結貴、跟那些大佬扯上關系吧,如果真是這樣想,那就的確是想多了。
在那些大佬眼里,這些風月場中的姑娘不過是呼來喚去,讓自己開心的點綴,頂多是昂貴一點的玩。杜鵑心里明白,但現實卻像繩索牢牢地套了。
說話間路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到街對面有個人,好像正盯著他們,他定睛過去,那人卻趕低頭走開了。
那是一個穿著皺西裝、帶著鴨舌帽的男人,二十多歲,瘦削的臉上有一塊刀疤。雖然隔了一條街,路鳴的職業眼還是鎖定了對方上的特征。
“路先生是不是還約了什麼人啊?”杜鵑看路鳴的表產生了微妙變化,不明所以地問道。
“沒有,剛才有一個人走過,好像有些眼,也可能是我看錯了。”路鳴打岔道,目收了回來。
他不能確定街對面那人是什麼人派來的,但可以肯定是在監視他們,這一點逃不過一個偵探的眼睛,何況那人監視的手法很拙劣,完全將自己暴給了對方。
難道是顧竹軒的人?
不對,顧竹軒沒有派人監視他的必要,想要找到他大概用不了多時間,干嘛還費這個勁。
“不會是明珠小姐派人跟蹤你吧?小心點哦。”杜鵑順著他的目看向窗外,卻什麼都沒看到,除了對面的店鋪還有稀疏的行人。
“哪能呢,才不會做這樣的事,這也不是的格,再說對我也很放心啊。”路鳴大方道。
“那你,對自己也很放心嗎?”杜鵑神一笑,出淺淺的酒窩。
路鳴心里一,沒作聲。杜鵑話一出口也有些后悔了,這話很不雅,明顯有挑逗的意味。
兩人沉默下來,一時間都找不到話說。
“我吃完了,咱們走吧,多謝你請我吃西餐。”杜鵑忽然歡快地道。
“客氣什麼,一頓飯而已。要是喜歡吃,哪天我再請你來吃。”路鳴笑道。
“真的?”杜鵑驚喜道。
“這有什麼真假的,吃頓飯而已,這點銀子我還是有的?”路鳴傻笑了一聲。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吃飯?”杜鵑拐著彎說道。
“這要有適當的機會,誰都不會拒絕和一個一起食,這是人生的快樂啊。”路鳴笑道。
“你就是甜,會哄人。哼,也不知道是誰,見到我就跟見到瘟神似的躲著。”杜鵑撅著嗔道。
路鳴不說話了,以前他在這方面可以說是“劣跡昭彰”,想狡辯也開不了口,敢做敢當嘛。
“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明珠小姐,可是你知道嗎,我的心里,也放不下別人。”杜鵑咬著說道。
路鳴心頭一震,杜鵑這是向他徹底表白心跡了,盡管他早就知道,可是明明白白說出來還是第一次。
“杜鵑,人與人之間其實就是緣分二字,我們的緣分就是做朋友,你明白嗎?”既然孩子都挑明了,路鳴也無法再躲藏了,這事總得有個了斷,拖下去也不是回事。
路鳴并不討厭杜鵑,甚至有點喜歡這姑娘,為人、格、相貌等等都是招人喜歡的,但也只是看著喜歡而已,在眼里,不在心里。
“是因為我的……份卑微。”杜鵑咬著道,眼角流出兩滴滾圓晶亮的淚珠,臉也瞬間變得慘白,好像瞬間失去了全的似的。
“這麼跟你說吧。你也知道,采蓮和張子揚就是有緣,我從來沒有因為采蓮的份看不起,相反,我一直把當姐姐對待。”路鳴解釋道。
“嗯,我明白了,謝謝路先生。”杜鵑嫣然一笑道。
路鳴卻是出了一冷汗,剛才杜鵑的臉真把他嚇著了。
送走杜鵑后,路鳴兀自驚魂不定,他實在是太害怕不小心傷到這個姑娘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心里掛著他,杜鵑早就是上海最紅的頭牌了,雖然他無法接的,但是本是沒有錯的。
“一個人發呆了,想什麼呢?”
路鳴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張子揚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了。
“我說你出現前能不能先給個靜,這樣會嚇死人的。”路鳴臉真有些發白。
“那是因為你被什麼人迷住心竅了,如果不是我你,你還醒不過來呢。不過我提醒你啊,跟杜鵑姑娘糾纏不清,小心后院起火,明珠妹妹那火脾氣……我可擋不住啊。”
“你自己一肚子壞水,還有臉說別人啊。”路鳴跟他是一點也不客氣。
“要我說呢,長三公寓是個火坑,哥哥我是沒辦法,已經跳進去了,你可不能再往里跳了。”張子揚嘆息道。
這話他倒是真實,只有他自己明白,跟采蓮相好這幾年,他心里了多煎熬,簡直是沒法跟人說,哪怕跟路鳴也不能說。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進一間茶樓,要了一間包廂,點了一壺茶。
中午吃得太膩了,需要一壺濃茶解解油、清清神。
“對了,你跟采蓮的事究竟想要拖到什麼時候?”路鳴問道。
這種事他本來不愿意過問的,有些犯忌諱,可是午飯離席時,他看到采蓮淚眼潸潸的樣子,心里覺有些不忍。
上海灘的長三公寓,跟北平的八大胡同基本是一回事,只不過洋派一些,對于人來講,那里就是火坑。
路鳴跟張子揚去過幾次長三公寓,張子揚去見采蓮,他就在外面等著,回來后他會郁悶半天。有一次他突然跟張子揚發火,要他立即娶了采蓮,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我也想早點啊,可現在這種狀況,我沒那個能力嘛。”每到這時候張子揚就熄火了。
民國的社會風俗就是這樣。類似采蓮這樣的人,可以做偏房,但必須嫁給在社會上有地位很風的人,張子揚因為警察局探長的份,才有資格追求采蓮。
路鳴拿出了一摞銀票放在桌上,總共一萬元:“就當我借給你的,這兩天找個時間把采蓮接回家吧。”
“你什麼意思,打我臉是吧?這是我的事,跟你沒關系。”張子揚推開那疊銀票,真的發火了。
“你是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你有錢了以后再還給我啊。”路鳴寸步不讓。
“你別說了,這件事不行,我必須靠自己!”
“混蛋,就為了你那點自尊,寧可讓采蓮每天在煎熬?一起屁長大的,在我面前,你還講究什麼自尊?”
“別說了,我讓你別說了!把錢收起來!”張子揚眼睛都紅了。
拿路鳴的錢幫還賭債沒問題,拿路鳴的錢還酒樓的欠賬也沒問題,但就是不能拿路鳴的錢去贖采蓮。這是張子揚的底線。
“你不收是吧,好的,明天我直接把錢給采蓮送去,到時候看誰打誰的臉。”路鳴收起錢冷笑道。
“好,采蓮要是用你的錢贖,就是你的人,不再是我的了。”張子揚也瞪著牛眼睛怒聲道。
兩個人你瞪我,我瞪你,像兩頭斗,互不相讓。
“這事沒完,你給我等著!”路鳴不依不饒,拍了一下桌子。
張子揚端起茶壺猛喝了一大口,應道:“嗯,我等著,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