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螢仍在,記憶的碎片仍在。
所以,這個搖搖墜的殘破世界也仍在。
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億萬年,它頑固地存在著,不肯消失。
又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聲,說不清是從哪里傳來。在那一聲歎息之後,突如其來,一陣颶風席捲而來,那颶風所到之,黑暗紛紛碎裂。
那風呼嘯而來,將所有螢都湮滅在風聲之中。
颶風肆,摧枯拉朽的,這個頑強地堅守了億萬年的世界在這一刻崩塌,一切都在這一場席捲的颶風中碎湮滅——
…………
………………
越了兩萬年的時,年和男人相遇。
那或許是偶爾,也或許是必然,也有人將之稱為所謂的命運。
那冥冥之中有著看不到的命運的線牽連著兩個不同時空的人的生命,讓他們相遇。
被地球放逐的男人。
被地球寵的孩子。
毀滅了地球的人類。
守護著地球的伽。
極端的對立。
水與火的不容。
如果說好是命運的一種,那麼殘酷同樣也是命運的必然。
如果說他們的相遇是一種命運,那麼他們的結局也從他們相遇的一刻就已經被命運所註定。
所以,這便是結局了。
命運在此終結。
一切都結束了。
……
結束了?
不。
還沒有結束。
那還不是最後。
——命運或許是殘酷的,但是並非沒有奇跡——
…………
屈膝蜷著,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年睜開了眼,他看到了一無際的星空。
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他已經忘了。
時間過去了多久,他已不記得。
他漂浮在宇宙之中,看著漆黑的星空中那閃著的萬千星,彷彿能看到一條星流淌著的銀河在無邊無際的星空中貫穿而過。
年轉,他的瞳孔微微收起來。
在他的前,在那漆黑的星空之中,一顆被白雲纏繞的碧藍星球在星空中緩緩地轉著。
那一抹麗的藍意,在黑暗之中,安詳而又寧靜。
地球。
繆特恍惚中出手,向著那顆遠方的藍星球。
他聽見了一種無聲的呼喚聲,從那顆孕育了他的生命的星球上傳來,讓他不自覺地向著那顆星球出手。
而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呼嘯而來,額髮在眼前掃過,風好像要刺他的眼中,讓他不由得閉上了眼。
當他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他站在了大地之上。
青綠的大地無邊無際,綠絨的草地蔓延開來,零星碎花點綴其中,眺而去,遠遠地可以看見遠方山巒起伏的影子。
年赤著腳踩在綠茵之上,的草溫地包裹著他的赤腳,湛藍的天空之中雪白的雲朵地展開,明亮的灑落大地。
他站在大地之上,徐徐微風掠過他的頰,起他黑的髮,他彷彿能聞到那微風中傳來清新的氣息。
他站在那裏,茫然地看著四周的一切。
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裏,孤零零地站在這裏。
腳下似乎有什麼東西了一,彷彿有什麼在著他的腳心,的。繆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低頭看去。
他的眼微微睜大,在他剛剛踩著的那塊草地上,一株芽鑽破黑的泥土拱出來,一片一片地展開了它翠綠的葉。
它在繆特的眼前以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地長大,原本綠弱的很快變強壯有力的深褐樹幹。
繆特再度後退了幾步,因為那原本纖細的樹幹在飛快地變得壯,像是吸了水的海綿一般膨脹開來,從一開始的一手可握,很快變得數十人都無法抱攏。
參天巨木拔地而起,它是如此的龐大,矗立在大地之上,如同頂天立地一般。它茂而龐大的樹冠遮天蔽地,那舒展開的枝葉幾乎蓋住了這一片的大地。
風席捲而來,吹著茂的樹冠,讓其發出沙沙的響聲,讓那數不清的樹葉簌簌地落下,撒了漫天。
樹下的年仰著頭,他凝視著這顆拔地而起的參天大樹,他已經認了出來,這是【樂園】中央的那顆巨木,那顆據說是他的父母在去世之前親手種下的大樹。
可是,為什麼會在這裏……
茂的樹冠在搖晃,沙沙作響,像是有人在竊竊私語,像是有人在溫地對他說著什麼。風刮過的時候,那枝葉晃起來,有什麼簌簌地從其中掉落。
繆特仰著頭,他看見數不清的螢從晃著的翠綠枝葉中簌簌落下,像是下了一場點的細雨。
他看見那無數的螢在他的眼前,在空中飛舞著,緩緩地融合到了一起。
年的瞳孔劇烈地抖起來,他看到那數不清的點點螢融合在一起後緩緩形了一個影,一個讓他無比悉的影。
“將……”
他用發著抖的聲音喊出那個稱呼,他看著無數細小的點彙聚在那個影上,讓那個他以為再也看不見的男人再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一片綠葉從空中落下,環繞著那個沉睡的男人的一圈,然後,和那個影一起消失在空氣中。
繆特站在那裏,看著特爾從出現到消失。
他仰著頭,明亮的過茂的樹冠,將斑斕的點落在他的臉上,落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他的瞳孔中彷彿有水在波。
年向前走去,走到了那株參天大樹腳下,他出的手輕輕地按在糙的褐樹幹上。
他仰著頭看著這顆大樹,樹冠輕輕晃著,沙沙作響,風掠過時,綠葉簌簌落下,有那麼一片晃晃悠悠地飄過來,輕飄飄地從仰著頭的年的額頭上過。
……那彷彿是一隻看不見的手溫地過額頭時的。
繆特的眼角滲出了淚水,他的臉在了大樹之上,他閉著眼,從潤的睫裏滾落的淚水浸在糙的樹幹上。
爸爸……媽媽……
黑髮的年依偎在那顆大樹之上,就像是依偎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兩個悉的懷抱裏。
綠葉簌簌地從他邊落下,垂落的微風環繞在他邊,像是有無形的手臂在溫地擁抱著他。
爸爸……
……媽媽………………
…………
……………………
颶風卷起,狂風大作,在夜空之中呼嘯而過。黑夜裏寂靜的【樂園】正中央的那一株參天巨木的樹冠劇烈地晃了起來,枝葉簌簌抖著,發出沙沙的響聲。
大地在輕輕地震,極其輕微的,彷彿是從大地深傳來的歎息一般的震聲。
那風卷了起來,夜空中萬千星辰在閃耀,在風中閃爍。那風席捲而來的時候,就像是將閃的星卷在了風中。
那風呼嘯而來,掠過水波抖的湖面,輕輕震的大地,在湖面上卷起長長的水紋。它呼嘯著,向著懸浮在湖水之上的明儀吹去,在空中打了個兒旋兒,帶著下方湖水的波紋,在中央打著旋兒。
哢一聲,那是什麼東西碎裂開來的聲響。
那旋風就像是鋒利的刀刃,在圍繞著儀呼嘯一圈之後,那韌的薄上竟是出現了無數的裂紋,一道道裂紋延開來,就像是蜘蛛網張開的痕跡。
又是一道旋風圍繞著轉過,嗤啦一聲,下方玻璃的儀迸裂,上方的薄撕裂,如水般明的溶從蛛網般的隙中飛濺而出,宛如飛灑開的水花,盡數濺落在水紋波不斷的湖面上。
旋風卷起湖水,那浪濤在湖面上高高掀起,撒了那儀之中的人一的水。
漆黑夜之中,飛濺的水花之中,潤的睫在風中微微一,展開。
萬千星辰的星都彷彿落了那雙睜開的眼眸之中。
瞳孔虹的邊緣泛著幽藍的微,就像是漆黑的宇宙星空中那顆藍星球北極的弧形邊緣泛出的一道極。
狹長的眼之上,潤的黑髮在被呼嘯的風吹著,點點水痕從雪白的頰邊緩緩流下,滲頸下。
飛濺的水珠在夜空中灑落水面,無形的氣流掀著湖面,睜開眼的特爾轉頭,那呼嘯的風和無形的氣流簇擁著他,讓他懸浮在空中。
在他轉過頭的一瞬間,黑暗中,男人那泛著幽藍微的冰藍瞳孔用力地收了起來。
在他看著的那個地方,本該就在他邊的年不在那裏。那儀也是剛剛碎裂開,韌薄也是剛剛才撕裂開,可是本該浸在其中的年失去了蹤影。
夜空之下,只有特爾一個人孤零零的影。
他懸浮在空中,泛著幽藍微的眸直勾勾地盯著那空無一的地方,他的瞳孔深彷彿有著風雪肆而過的空的痕跡,似乎下一秒就會陡然暴漲開來。
一陣狂風呼嘯而來,從遙遠的地方,卷著無數淡黃的落葉從特爾邊刮過。
彷彿有什麼聲音從風聲中傳來。
特爾猛地轉頭,那無數黃葉鋪天蓋地而來,從他的頰邊、側呼嘯而過。
男人狹長的眼驀然睜大。
他看到了遠方那一株矗立在夜之中的參天巨木,那狂風卷起它的簌簌落葉飛掠過他的邊。
他也看到了那株參天大樹之下,坐在樹腳下靠在樹上似乎在沉睡的年。
男人的影陡然消失在夜中、消失在湖面之上,下一秒,特爾出現在那株參天巨木之下。
一層厚厚的淺黃落葉覆蓋在樹下那一片大地上,像是鋪上的淺黃的地毯。
特爾的腳踩在地上淡黃的落葉上,他渾都被水浸了,整個人漉漉的,每向前走一步,就在了淡黃的落葉地毯上留下一個漉漉的腳印。
靠在巨大的樹幹腳下的繆特在沉睡,微歪著頭,淺黑的髮散落在垂落的睫上。
踩著那一層厚厚的淡黃落葉,特爾一步步地靠近沉睡中的年。漉漉的服在他的上,潤的漆黑髮地黏在他雪白的頰邊。在他向前走的時候,不斷有水滴從他上滴落下來,落在地面的落葉上。
特爾的腳步很輕,像是害怕驚醒樹下沉睡的年。
當他走到樹腳下、走到繆特邊的時候,停了下來。
男人屈膝,單膝緩緩落地。
他單膝跪在沉睡的年前,出手,他的手也是漉漉的,在他出手的時候,還有水珠從他的手指上滴落。
特爾看著近在眼前的繆特,他瞳孔虹的邊緣泛著異的幽藍微,那微彷彿和他瞳孔的藍黑融化在一起,讓他的眼看起來像是流的藍寶石。
他單膝跪在那裏,漉漉的黑髮滴落的水滴彙聚在他的眼角,又順著他的頰落在他的下,乍一看竟像是從他眼角滲出來的水痕。
他凝視著眼前的年,他的眼是深不見底的深淵。
他出的手指像是怕嚇到對方一般,以極慢的速度向對方去。
一點水珠從男人的下滴落在地上淡黃的落葉上。
就在男人的指尖及年的頰的那一瞬間,沉睡著的年彷彿泛著的睫突兀地了一下,像是蝴蝶輕的羽翼,在男人心底深輕輕了一下,讓他的心臟劇烈地一。
他即將及對方的頰的手指僵在空中。
繆特睜開了眼,目和特爾對上。
黑亮的眸映著星,泛著水,像是夜空之下浸在泉水的漆黑珍珠,這一刻清晰地映著近在眼前的特爾的影子。
“……太慢了。”
醒來的年說,他說話的聲音帶著一點竭力想要抑下去的鼻音。
那聲音中,幾分委屈,幾分強忍,小小的,似有點哭腔,還帶著一點撒的意味。
“我等了好久。”
從清晨到深夜,他坐在這裏等著他醒來,等了好久好久。
特爾沒有回答,他停在半空的手再一次了起來,握住了繆特的手,他的眼靜靜地注視著繆特的眼。
他說:“我記得。”
【將……不,特爾,你一定要記得。】
特爾單膝跪在那淡黃的落葉之上,握著坐在樹腳下的年的手。
微風掠過,參天大樹的枝葉在搖晃著發出沙沙的響聲,那簌簌掉落的樹葉被風卷起,從樹腳下那兩個人的邊呼嘯而過。
在無數從邊掠過的簌簌落葉中,特爾低頭,潤的睫垂下來,水滴從他髮梢滾落在他的眼角,又從他眼角落。
他低著頭,親吻著被他地攥在手心中的那只手。
“我記得。”
他說。
宇宙星辰,萬千星,不如這一刻藍眸深閃過的帶著極盡溫的細碎澤。
“我是你最的人。”
你說過,我是你最的人。
我記得。
……………
夜寂靜無聲,只有風掠過時枝葉搖晃著發出的沙沙的響聲,片片樹葉簌簌掉落,遠方的湖面被風吹皺了痕跡。
繆特出手,手指起特爾額前潤的黑髮,從髮梢滲出的水珠滴落在他的手指間。男人漆黑的髮漉漉地在雪白的上,水珠不斷地順著額頭流下來,彙聚在狹長眸的眼角,又從眼角順著頰邊流下。
說不清那從男人眼角落下來的,到底是水痕……還是其他。
繆特俯,他吻了吻特爾那眸的眼角。
一點水痕滲他的中。
本該是無無味的水滴,浸他舌尖,卻偏生嘗出了一點極淡的苦的痕跡。
年沒有吭聲,他微微側頭,出的手環住了男人的頸,耳鬢廝磨,髮相纏,相。
他偎依在男人懷中,湊在男人的耳邊,輕輕地喊了一聲。
“將。”
“…………嗯。”
那是從最初,一直到最後,從未曾改變過的呼喚聲。
——【正文終】——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於二零一七年年終】
2017年這一年,我寫完了這篇文。
恭喜將通過丈母娘的最終考驗抱得人歸。
大家年夜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