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大堂裡隻燃了兩盞燭臺，程錦容背對而立，逆著，面容有些模糊。

一雙眼眸，卻明亮而堅定。

賀祈忽地想起初遇時的那一夜。

他自賊人手中救下，滿面激地向他道謝。

他被毀了容，右眼已盲，臉上的刀疤猙獰可怖。就連他自己都不願看鏡中的自己。子見了他，或震驚或害怕或嫌惡。總之，沒人想也沒人敢正眼看他。

可的目裡，只有激的水。仿佛沒看到他醜陋恐怖的臉。

他假裝不經意地看了一眼。

夜漫漫，線暗淡，他其實沒看清的臉，隻記住了那一雙明亮的雙眸。還有那句:“不知恩人貴姓大名?來日若有機會，我一定報答公子救命之恩！”

又過一年，他去救程軍醫，可惜遲了一步。程軍醫丟了命。他再一次遇到了。

自稱容錦，是程軍醫的遠房親戚，前來投奔。

一定以為他早已忘了兩人的一面之緣。其實，他從未忘過。

見到的第一眼，他就認出了。

顯然懷，不願和人過分接近。他默默地守護著，在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地慕著。

臨死前的一刻，他恍惚地想，這一生最大的憾，就是沒有勇氣向表明心意。

沒想到，再次睜開眼，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年的。

重逢的巨大驚喜，令他狂喜不已。這段時日，他也忽略了上的種種不對勁。譬如在藥堂行醫，譬如對他格外親切友善。

此時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原來，真的是。

也重生回來了！

……

奇怪，

他這樣看做什麼！

程錦容心裡泛起了嘀咕，輕聲說了下去:“你我相識一場，也算朋友了。所以，我有話便直言相告。也免得彼此心生誤會。”

賀祈目越來越亮，聲音裡沒有半分惱怒，竟有些笑意:“你沒有誤會，我確實心悅於你。”

程錦容:“……”

賀祈的聲音十分輕快:“我懇求祖母，為我提親。祖母已經寫信送去邊關，算一算時日，父親也該收到祖母的信了。說不定，父親已向程軍醫張口提親，程軍醫已經應下了。”

程錦容回過神來:“不可能。我一個月前就寫信給我爹，和他說過，我要做太醫，不想嫁人。不管誰提親，都不能應。”

賀祈:“……”

賀祈笑容凝住了。

氣氛陡然有些尷尬。

程錦容莫名地有些想笑。沒有忍，輕笑了起來。這一笑，尷尬的氣氛頓時和緩了許多。

看著近在咫尺的如花笑，賀祈嚨有些發乾，清了清嗓子說道:“是我太冒昧了。應該先問過你的心意，再提親才對。”

不等程錦容蹙眉反駁，賀祈又低低說道:“放心，我不會挾恩圖報。我會等著你改變心意。”

程錦容:“……”

程錦容滿面震驚，瞳孔驟然收，心跳如擂鼓。仿若第一次見到賀祈一般:“你……是你！”

“是我。”賀祈黑眸如墨，閃著程錦容無法窺破的複雜芒，輕聲又說了一遍:“容錦，是我。”

賀祈！

真的是你！

你竟和我一樣，也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了。

程錦容腦海中似轟地一聲，春雷炸響。千言萬語衝到嚨，卻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賀祈的心也同樣激，默默地凝著震驚至啞然的程錦容。

奇怪，兩人怎麼都不說話，就這麼對視而立默然無語?

角落的程景宏心裡閃過一疑。看一眼外面的夜，起上前:“容堂妹，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府了。”

程錦容太過震驚，一時難以回神，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相認的事不必著急，兩人都得整理心緒，緩上一緩。

賀祈定定神說道:“表弟了不輕的皮外傷，明日我領著他來看診。”

京城大夫多的是，偏偏要來惠民藥堂蹭義診。

程景宏忍著沒將這話說出口，目卻將心意表無。程錦容卻未反對:“好，明日我在藥堂恭候。”

……

賀祈騎馬離去。

程錦容上了馬車，回了程府。

程錦容滿腹心事，一路沉默。回了清歡院後，也未要紫蘇甘草伺候，一個人在屋中獨坐許久。

激的心緒，終於慢慢平息。

震驚過度的腦子，也終於重新開始轉。

前世那個兇狠冷酷沉默的年，的救命恩人賀三公子，和一樣重生而回了。

他對格外溫和親近，甚至心悅於，說太夫人寫信為他提親……等等，此事暫時先放一放。

賀祈對當年的“裴皇后”一事到底知道多?

要進宮做太醫，要去救自己的親娘。他會助一臂之力，還是會阻攔復仇?

的人生注定了坎坷困難重重。豈能將救命恩人也拖進泥沼?

可是，到了此時，張口撇清距離，是不是已經遲了?賀祈擺明了一副要和“糾纏不清”的架勢……

扣扣扣！

敲門聲響起:“小姐！”

是紫蘇的聲音。

程錦容從複雜紛的心緒中回過神來，起去開了門。映眼簾的，是紫蘇蘊滿了關切的眼眸:“小姐，你沒事吧！”

程錦容心裡微暖，握住紫蘇的手:“我沒事。我喜清靜，想一個人獨自待會兒罷了。”

小姐確實從小喜靜。

紫蘇仔仔細細地打量程錦容一眼， 見沒什麼異樣，這才放了心:“天已晚，小姐早些沐浴歇下吧！奴婢已經將熱水都備好了。”

程錦容嗯了一聲。

溫熱的水，洗去一的疲憊。心中的紛，也漸漸散去。

程錦容躺在床榻上，閉上雙目眠。

這一夜，賀祈了的夢境。

夢中，被賊人追擊。倉惶驚懼間，黑年手持長刀，如殺神一般，將賊人殺的乾乾淨淨。

然後，黑年就要策馬離去。

追上前，想問救命恩人的姓名。

黑年轉過頭來。

臉上沒了駭人的醜陋刀疤，右眼安如無恙。一張俊臉在月下似發一般，衝著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