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下，程俊的臉孔冷漠如冰。

梅娘心裡湧起悉的酸苦楚。

兩年前腹痛如割，以為自己必死無疑。被抬進軍醫營時，這個俊男子出現在眼前，溫和地對說:“不用擔心。睡上一覺，醒來之後就都好了。”

喝下迷藥，一睡就是半日。醒來之後，腹部裡的惡瘡已被割除，傷口被仔細地合，敷了傷藥，包裹著乾淨的紗布。

照顧了一整夜的俊男子，溫耐心地叮囑好好休息:“惡瘡已去，你安心喝藥養傷，一個月左右，便能痊愈。”

一個月後，果然病愈。一顆心也就此落在了他的上。

知道，他是最年輕有為的軍醫，是正經的朝廷醫。

生得再，也只是一個軍。本配不上程。也從未奢過別的，隻想以僅有的來藉喪妻鰥居多年的程。

可是，自出自薦枕席之意後，程就對不假辭，不理不睬，冷若寒冰。

“程軍醫，”梅娘不肯死心，張口哀求:“奴家並無他意，隻想伺候你一夜。水姻緣，軍中比比皆是，程軍醫為何拒奴家於千裡?”

軍漢們得了餉銀，大半都花在了軍上。

軍中的大小武將，也都有召軍的習慣。

平國公邊有幾個妾伺候著，倒是不沾軍。大將軍賀凇，邊沒有妾，便換著召軍中最的幾個軍。

軍醫們也是男子，背井離鄉，在軍營裡一住多年。找軍也是常事。

唯有程，從未過軍。

潔自好，十三年如一日。

一開始，軍們背地裡私下閑談，總會拿此事來說笑。時日久了，沒人再取笑程軍醫了。取而代之的，是對程軍醫亡妻無法言喻的希冀和豔羨。

這世間，子為亡夫守節是德。肯為亡妻守節的男子，又有幾人?

有這樣深專注的夫婿，便是年輕早亡，也值得了。

梅娘想，這一生都不可能嫁人，也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夫婿。便是做一回水夫妻，也是好的。

可程不願意。

兩年了，程對的態度從未變過，甚至愈發冰冷不耐。

他所有的意，都給了亡妻，眼裡心裡再容不下任何子。便是一別的子，他也不肯。

“我不想口出惡言。”程皺著眉頭，聲音冷:“梅姑娘別再糾纏不休，快走！”

……

梅娘紅著眼眶走了。

程這才松了口氣。

長隨川柏，忍不住低聲道:“公子何必這般自苦。梅娘有意伺候，就讓留下。地下有知，也不會怪公子……”

話沒說完，程已冷冷地瞥了過來。

川柏立刻噤聲不語。

早逝的妻裴婉如，是程心裡最深的傷疤。十三年了，依然未曾愈合。稍微，便痛徹心扉。

程站了片刻，平定心緒，才進了營帳。

他是六品的醫，有資格獨住一個營帳。營帳裡堆滿了醫書和各式藥方。榻上的枕畔，放著一個木匣。這個木匣子裡，放了厚厚的一摞信。

這些都是兒程錦容寫來的信。

自六歲識字後，程錦容每個月都會寫一封信送來。每年十二封信，七年就是八十四封信。每一封信都被反覆看過數次，信紙被挲得泛黃發皺，又被仔細地平重新疊起。

“對了，小姐的信又送來了。”川柏一拍腦門，差點忘了這樁要事:“公子當時正為傷兵看診，奴才就將信放進匣子裡了。”

兒來信了！

程眼睛一亮，滿疲累盡去，快步走到床榻邊，打開木匣，拿出最上面的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打開信。

和往日不同，這封信格外厚一些，略一看，竟有五頁。

程還沒仔細看信的容，已經笑了起來，眉眼間俱是愉悅的芒。

主子心好，川柏也跟著高興，笑著說道:“公子先看信，奴才去熬些粥來。”營帳外就有小爐子，熬粥做些宵夜很是方便。

程隨意嗯了一聲，目落在了信紙上。

父相隔兩地，相距千裡。只能靠著書信來往。偶爾，書信裡會夾著一份小像。都被他鄭之重之的收了起來。

現在已是三月，錦容寫這封信的時候，還未及笄呢！

悉的字跡映眼簾，程心裡如被熱水熨過一般，一片滾燙。

……

“爹，見信安好。”

“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回了程家。”

“我在裴家借住十三年。可裴家到底是外家，我日漸長大，不便在裴家長住。以後，我就住在程家……”

這是怎麼回事?

為何錦容忽然回程家?

莫非在裴家了苛待?

程心裡一沉，臉上的笑容盡數褪去，繼續看了下去。

可程錦容並未細述離開裴家的原因，隻說以後再不會裴家。接著，又說起會隨大堂兄去惠民藥堂義診，磨煉醫。

惠民藥堂。

程看到這個四個字，心裡湧起一陣酸的溫。

年時，他曾和新婚妻說起自己自己的理想。想設一座為窮苦百姓義診的藥堂。如妹笑著問他:“那你的藥堂什麼名字?”

他認真地思忖片刻，應道:“惠之於民，就惠民藥堂。”

如妹抿一笑:“好，你坐診行醫，我替你抓藥。”

他笑著將摟進懷中。

幾年後，京城真的有了一座惠民藥堂。

他的如妹，卻已長眠冰冷的地下。

程雙目泛紅，以袖掩面。

過了片刻，程用手拭眼角的淚痕，繼續看了下去。

“爹，我不想辜負一所學。我已和大伯父說過，我想參加太醫院的考試，我想做大楚朝第一個太醫。將爹傳給我的醫傳承下去，發揚大。”

“我不想嫁人，不想被囿於宅。我想將所有的時間力，都用來行醫。我想潛心研究醫，日後編寫出能傳世的醫書。”

“裴家若寫信為裴表哥提親，爹不必理會。”

“我隻願孑然一，請爹全兒的心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