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管事神清氣爽地回了大堂，走到程錦容邊:“程姑娘，鄭二小姐在後堂十四號屋子裡候著。”

杜管事說十四這個數字，也如常人不同，喊做麼四。

諧音和要死差不多。

程錦容抬頭看了神自若的杜管事一眼。

這位杜管事，平日看著沉穩大氣行事圓，捉弄起人來，其實最是促狹。

十四號屋子，是平日用作行外科醫的。收拾打掃得再仔細，也有揮之不去的腥氣。貴的鄭二小姐焉能得了?

杜管事衝程錦容眨眨眼。

程錦容抿一笑，笑著應了:“好，請鄭二小姐稍候片刻，到的號牌時，我便過去。”

在藥堂裡的名氣越來越大，領號牌等候看診的病患也越來越多。

就讓鄭二小姐慢慢等著吧！

……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

綠丫鬟到大堂來看了三回。奈何程錦容專心看診，本不理會的催促。直至到鄭二小姐的號牌了，程錦容才起去了後堂。

甘草跟在主子後，一邊走一邊卷袖。

程錦容瞥到甘草的作，頗有些好笑:“甘草，你卷袖做什麼?我是去看診，又不是去打架！”

甘草一邊卷袖一邊答道:“有備無患。”

還會用語了！

程錦容啞然失笑，未再多言。手推開十四號屋子的門。

屋子裡除了腥氣，還多了一異樣的味道。哪怕地上已被收拾乾淨，窗戶也被開了通風，那嘔吐後的淡淡酸臭味，依然徘徊不去。

鄭二小姐杏眼桃腮，皮細，生得一副好相貌。

只是，此時臭著臉，沒了優雅矜持的名門閨秀風范，綴著細小珍珠的致帷帽，也被扔到了一旁。

程錦容不疾不徐地上前，在鄭二小姐的對面坐下:“請鄭二小姐手，我為鄭二小姐診脈。”

鄭清涵先是吐了一回，在杜管事面前丟盡了臉。又生生等了一個時辰，等得心浮氣躁心火直冒。

總算是等到程錦容了。

鄭清涵從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倒也沒吭聲，出右手腕。一雙眼睛，地盯著程錦容麗從容的臉龐。

越看越冒火，越看越氣悶。

程錦容對鄭清涵的臭臉視若未見，凝神診脈。過了片刻，程錦容收回手，目落在鄭清涵的俏臉上。

鄭清涵:“……”

看什麼看?

我還怕你不！

鄭清涵努力瞪大雙目，和程錦容對視。

哪怕不如你長得，但是對峙瞪眼，我絕不會輸。

程錦容有些訝然:“鄭二小姐遠道來惠民藥堂，是為了看診。聞問切，我在為鄭二小姐看診。鄭二小姐為何這般瞪眼看我?”

鄭清涵:“……”

一屋子丫鬟各自將頭扭到一旁，免得被主子察覺到自己在笑。

鄭清涵一往無前刻意找茬的氣焰，被滅了大半，悻悻地哼了一聲:“你看出什麼來了?”

要是程錦容什麼都說不出來，看怎麼奚落取笑！

程錦容略一沉，說道:“鄭二小姐是不是一來葵水，便肚痛不止?甚至疼得不能下榻?”

鄭清涵:“……”

鄭清涵的眼睛又瞪圓了。不同的是，眼眸裡沒了挑釁和怒氣，而是驚愕和不敢置信:“你怎麼會知道?”

果然如此。

程錦容淡淡一笑:“我是大夫，一診脈，便能診得出來。”

就連丫鬟綠珠，也被震住了，顧不得再瞪眼慪氣，急急說道:“我們小姐每個月來葵水，確實會肚痛難耐，要在床榻上躺著才行。不知程姑娘可有法子醫治?”

鄭清涵葵水十三歲時才來。這大半年來，每個月都疼得死去活來。偏又於啟齒，就連對著親娘也不肯說。唯有丫鬟綠珠知曉一二。

程錦容點點頭:“當然有法子，甘草，取紙筆來，我來開藥方。”

甘草誒了一聲，利落地從隨背著的藥箱裡取出紙筆。為了便於隨攜帶開方，程錦容用的是程家特製的炭筆。筆尖堅，用起來頗為方便。

程錦容開好藥方，將藥方給了綠珠，吩咐道:“拿著藥方去別的藥堂抓藥。待葵水來的第一日，按方煎藥，三碗水熬一碗，趁熱喝下。連著喝上三日便可。”

綠珠下意識地點點頭。

鄭清涵回過神來，不快地問道:“為何我要去別的藥堂抓藥?惠民藥堂裡難道連藥材也沒有嗎?”

程錦容略一挑眉:“惠民藥堂對窮苦百姓義診，藥材也不收診金。堂堂晉寧候府的二小姐，白白來看診也就罷了。難道還想抓不花銀子的藥不?”

鄭清涵被氣得漲紅了臉，騰地起:“本小姐什麼時候白白看診了?綠珠，拿二十兩銀子做診金。”

“鄭二小姐且慢。”程錦容慢悠悠的聲音響起:“我替百姓看診，分文不取。替鄭二小姐看診，診金是五十兩。”

眾人:“……”

鄭清涵簡直要氣炸了，氣衝衝地看向綠珠:“還不快些拿五十兩銀子來。”

本小姐要用五十兩銀子，砸到程錦容的腳下，狠狠地辱！

綠珠苦著臉小聲道:“小姐息怒。奴婢隨小姐出來得匆忙，邊沒帶什麼銀子。別說五十兩，就是二十兩也沒有。”

鄭清涵:“……”

平日出府， 確實沒有帶銀子的習慣。看中什麼珠寶首飾或是胭脂水料之類，讓人送去晉寧侯府就行了。

誰能想到，今日會因這個習慣，在程錦容面前丟人現眼?

眼看著鄭清涵滿面憤眼裡幾乎快噴出火星來了，程錦容善解人意地為鄭清涵解圍:“鄭二小姐今日若沒帶這麼多銀子，改日命人送來也是一樣。想來，鄭二小姐不至於賴掉區區診金。”

鄭清涵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用力一跺腳，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氣勢衝衝地走了。

綠珠急忙拿起帷帽追了上去:“小姐，快些戴上帷帽。”

一群丫鬟也匆匆追了上去。

甘草放下卷起的袖，低聲嘟噥:“我還以為是來打架的，沒想到真是來看診的。”

程錦容莞爾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