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看清人影，眾人就在心底的栗下往后退去，整片天地都安靜下來。

　仇大小姐下意識握住了佩劍：

　“來的什麼人？”

　上靈燁同樣面凝重：

　“能有此等劍意，除開你外公，世上只剩下一個。”

　人尚未面，僅僅是滔天駭浪般的劍意，已經讓所有人明白了來的是誰。

　絕劍崖產生了躁，有人欣喜有人怒目。

　欣喜是因為來的那人，是絕劍崖最杰出的后起之秀，一直盼著其回頭是岸。

　怒目是因為來的那人，是讓絕劍崖抱恨至今的叛徒，一直盼著能清理門戶！

　“藤笙。”

　山崖之上，迎君亭，黃老祖背負雙手，面不喜不怒，著天際線上的白線：

　“你還回來做什麼？”

　颯——

　帶風云的破風聲中，一道人影從天而墜，砸在了絕劍崖外、劍門之前。

　來人著黑，背著一把劍，面相甚至有些儒雅，卻劍氣凌人！

　劍江兩岸雀無聲。

　北狩洲的妖族首腦，有‘妖王’之稱的藤笙，站在八角牌坊外，抬起雙手，行了個晚輩禮：

　“拜見師父，東方前輩！”

　神東方燭照，并沒有手的意思，微微頷首后，形就消失在了山崖之上。

　黃老祖看著此生最重的弟子，眼中只有歷經歲月后的無喜無悲：

　“正邪不兩立，本尊早已沒了你這個弟子。”

　藤笙行完一禮后，站直了，與山崖之上的老者坦然對視：

　“一日為師，終為父，弟子不在絕劍崖，但從未忘記師長教誨。不過今日前來，弟子并非像師父認錯，而是來拿一樣東西。”

　黃老祖平淡道：“你想拿什麼？”

　“神劍太。”

　話音落，絕劍崖上下都沉默了下來。

　九洲修士，只有頂層才會知曉神劍太的存在，至于去向無人得知，也沒人敢用，因為這是用來開天、斬斷長生道的神兵。

　太、太兩把神劍，本來都歸道家祖庭所有，萬年前損毀一把，另一把一直在道家祖庭。

　后來道家祖庭沒了仙君坐鎮，為防此落與異族之手，改為華鈞洲三巨頭，也就是‘劍神、神、武神’共同看管，黃老祖算是‘執劍人’，在絕境之時打開長生道，或者再次舍封印天地。

　聽見這個要求，黃老祖往前踏出了一步，瞬間散了天地間的劍意：

　“你也配握此劍？”

　藤笙面坦然，并未和黃老祖拼劍意：

　“師父，你老了，新冒頭的左凌泉，又太年輕。如今九洲大地，能握住此劍的，唯我一人。

　“換做平時，我會先向師父問劍，再取走神劍太。但前些天的變數，師父和神想來已經知曉，你我稍有損傷，被殃及的就不是正邪兩道，而是整個九洲。

　“所以，弟子想請師父不要意氣用事，該給年輕人的東西，遲遲不撒手，只會損一世英名，千古罪人。”

　“嚯——”

　此言一出，整個絕劍崖直接炸鍋。

　一個異族仙君，大搖大擺跑到絕劍崖來，勸世間殺力之最的老劍神不要‘意氣用事’，這不是找死是什麼？

　絕劍崖眾劍仙當即暴怒，無數人現，想要為絕劍崖正名。

　但黃老祖，卻略微抬手，下了喧囂。

　‘老劍神’帶個‘老’字，說的是黃老祖的輩分，可不是劍老了。

　黃老祖神平淡，眼中的鋒芒卻勝過世間萬千兵刃：

　“劍不是讓來的，你有從老夫手中奪劍的本事，此劍便該是你的。你以為九洲缺了你我，便無人扛得起這方天地？不敢出劍便是不敢，何必找大義的借口？”

　藤笙沉默了一下，把手放在了背后的劍柄上。

　天地也在此時肅然一靜。

　黃老祖穩弱山岳，只有袍隨風而，古井無波的雙眼，暗含無邊鋒芒，好似看的不是另一位劍道仙君，而是持著木劍張牙舞爪的三歲稚。

　彼此針鋒相對稍許后，聲音再次響起：

　“弟子知道師父生平無敵手，在壽終之前，以劍客的方式全力一戰。但弟子不想犯下‘弒師之罪’，這一劍，從來不是留給師父您的。”

　藤笙松開了劍柄，拱手一禮后，形化為長虹，破空而去。

　黃老祖并未阻攔，只是平淡說了句：

　“今日是你唯一挑戰‘劍神’名頭的機會，不拔劍，你以后的對手就不是老夫，而是左凌泉了。”

　“左凌泉若真有為對手的資格，弟子與其一戰后，師父應該就能明白，您今日有多‘妄自尊大’。再會。”

　話落，白虹貫日，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得不說，藤笙劍怎麼樣不知道，是真毒，完全不把老劍神當人看。

　藤笙在的時候，絕劍崖下沒人敢說話。

　藤笙一走，劍江兩岸直接炸鍋，都在罵藤笙‘欺師滅祖、目無師長、狂傲不遜、有失劍客之道’。

　而黃老祖，反應倒是頗為平淡，眼底深，甚至還帶著幾分欣。

　武道便是武道，只信奉一個‘武無第二’，劍道更是如此。

　不能‘青出于藍’的弟子，算什麼弟子？

　不能讓老祖滾去后山養老的接班人，算什麼接班人？

　絕劍崖徒子徒孫，乃至外面百萬劍修，都在眼等著黃老祖服老退位，讓出‘劍神’名號。

　唯有藤笙敢提劍登門，罵黃老祖‘老而不自知’，要給黃老祖開開眼界。

　作為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嫡傳，若真有這本事，黃老祖哪會生氣，高興還來不及。

　這種以下犯上的事，江湖上甚至還有個專門的說法，‘謝師禮’——把師父干趴下，再磕三頭，才正兒八經出師。

　連師父都打不過，你出哪門子師？那朽木不可雕逐出師門！

　但可惜的是，藤笙已經不是絕劍崖弟子了；鋒芒依然讓人驚嘆，卻站在了對立的一方。

　黃老祖無聲一嘆，眼中顯出了幾分蕭索。

　神東方燭照，再次從迎君亭現，手托烈日，輕聲開口：

　“藤笙口氣不小，黃兄方才拔劍，有幾勝算？”

　黃老祖背負雙手，一直著藤笙破空而去的方向，淡淡說了句：

　“他若敢拔劍，老夫或許會讓一手，換個平局，免得傷了他的劍心。沒有對手，劍道寸步難行，他要是止步于此，左凌泉以后沒了對手，劍道便也到此為止了。老夫還指他倆死斗，把九洲劍道再拔高半籌。”

　？

　東方燭照覺這話有點裝：“黃兄也沒拔劍，這話怕是有點狂了。”

　“師徒相爭，哪有師父先出手的道理。”

　黃老祖轉走向后山，唏噓道：

　“等東方兄有個眼的徒弟，你就明白老夫現在的心了。”

　？？

　東方燭照徒弟多，子孫也是一堆，但瞧瞧‘東方旭、東方云稚’這些人的德行，就能明白是些啥貨。

　瞧見其他家的后輩接連冒頭，藤笙甚至坐到了仙君的位置，和老劍神同輩的東方燭照，在家可謂天天長吁短嘆，都快抑郁了。

　東方燭照面貌保養這麼好，就是因為他不能顯出老態，必須如日當空；要是外人意識到神已老，又后繼無人，映仙宮可能直接就未老先衰了。

　聽見黃老祖這帶著三分炫耀的誅心之語，東方燭照臉一黑，回懟了句：

　“教不嚴，師之過。本尊膝下要是出這麼個逆子，早無面對世人了。好徒弟就該和左凌泉一樣，幫的了師長、扛得起大梁，對師長還禮敬有加、言聽計從，沒有半分忤逆之舉……”

　“左凌泉又不是你徒弟，那是人上玉堂教得好。其他人，像老夫逆子這樣的都教不出來；你瞧瞧商老匹夫，收個徒被打掉千年壽數，還學藝不出力，就這商老匹夫還樂的和猴子似的，上茅房都恨不得帶在背后顯擺……”

　“……”

　東方燭照憋了半天，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