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靈蕓揮揮手,讓小石頭退下了。
余雅晴沒有回娘家,反倒去了尼姑庵,怕是這段時日被磨掉了子,心灰意冷,也不愿連累了余家的名聲。
至于金琳,素來就不是安分的。聶睿羽被打進天牢,人還沒死呢,金琳就準備著找下家了,也是個不知恥的。若是大太太知道,怕是不得氣悶,面上無。
華夫人更是當聶睿羽是親兒子一樣看待,如今人就這麼沒了,家財被金琳又一掃而空擄走了,以后孤苦伶仃的,算不算是當年苛待們母兩個的報應?
徐靈蕓重新拿起繡了一半的嫁,剛才不留神被針刺到了指頭,一滴鮮落在嫁上,幸好是不顯眼的角落,只是心里微沉,總覺得有些不妥。
含住刺痛的指頭,心不在焉地繡了幾針,實在沒心思繡下去,便秋棠備下馬車,說要上街一趟。
秋棠麻利地準備妥當,扶著徐靈蕓上了馬車:“姑娘想去哪里?”
“就珍寶閣吧,”徐靈蕓吩咐完,不忘又道:“對了,派人到蕭家一趟,不用驚旁人,把端硯出來,就說我在珍寶閣等他。”
“是,姑娘。”秋棠年紀不大,卻乖巧穩重,當下便吩咐了馬車外候著的小廝跑。
馬車晃悠悠地到達珍寶閣跟前,掌柜早就收到消息,等在門口,擺上笑臉迎了過來:“徐姑娘,三樓的雅閣已經準備好了,端硯正在上面等著姑娘。”
徐靈蕓點了點頭,知道端硯很有可能代替蕭晗打理珍寶閣,會在這里也不奇怪:“有勞掌柜了。”
瞅著掌柜,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不由瞇起了眼,仿似漫不經心地問道:“珍寶閣這陣子沒大爺坐鎮,掌柜可是忙得腳不沾地?還有大爺最近,有送信來嗎?”
掌柜搖頭,笑道:“珍寶閣有貴人盯著,也沒不長眼地來搗,至于大爺在行商,海上不好通信。”
“這麼幾個月,也該到下個港口了,怎的就沒能寄信來?”徐靈蕓盯著他,又問。
掌柜了汗,無奈道:“這一層……我就不清楚了,姑娘不妨問問端硯,畢竟端硯是大爺邊第一人。”
“掌柜謙虛了,端硯再厲害,也不是三頭六臂,哪能面面俱到,還好有掌柜在,才能打理得妥妥當當的。”徐靈蕓一番話,讓掌柜聽得甚為妥帖,他有心想說什麼,想了想終究沒開口。
“徐姑娘,這邊請。”
徐靈蕓推開門,端硯連忙起笑道:“姑娘來了?徐姑娘急著我來,可是韓府里缺著什麼不好用,要小的幫忙?”
“不是,韓家準備得很齊全妥當,沒什麼用不慣,住得極好。”徐靈蕓揮手讓秋棠候在雅閣門外,坐下后抿了口茶,便開門見山道:“兩三個月來了,大爺始終沒送信來。我這里就算了,連蕭家也沒收到一張報平安的信箋,我心底有些不安,便急急端硯過來問一問了。”
端硯面上堆起笑臉,解釋道:“徐姑娘有所不知,海商其實頗有些風險,海上每天想變臉就變臉,刮風下雨是常事,船只走得慢,兩三個月未必能到下一個港口驛站,通信自然便難了。有時候,大船走半年一年,也是常有的事。”
徐靈蕓看著他,皺了皺眉頭,忽然一掌拍在桌上,低喝道:“你在說謊,還不從實道來!要真的是常有的事,大太太為何會如此憂心忡忡?”
聞言,端硯險些。這位徐姑娘在蕭府的時候還文文靜靜,很有些弱,事事也謙讓著旁人,不想得罪人,從來都把自己放在最低調的位置。沒想到去韓家一個月,學會了通的氣派,挑眉呵斥的時候,很有些韓夫人的氣勢,不由心里暗暗苦。
先是溫言詢問,而后驟然喝斥反問,饒是端硯,也險些把話口而出。他鼻子,小心翼翼地斟酌道:“大太太憂心忡忡的事,姑娘聽哪個嚼舌的婆子胡說八道?小的一直在府里,也沒見著啊。”
徐靈蕓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要是不說,我回頭問春英也是可以的。”
“別,千萬別。”端硯一想到這幾天被他好不容易哄住消停的春英,便頭皮發麻。春英一心為著徐靈蕓,二話不說就想去報信,嚇得自己幾乎磨破了皮子才攔住,代價是好幾天沒能進屋抱著新婚妻子舒舒服服的睡覺,窩在外屋的小床上湊合了幾晚,腰酸背痛險些起不來,被底下的伙計狠狠嘲笑了一番,說是他晚上太勇猛了。
天知道他連屋子都沒能進去,還說什麼勇猛不勇猛的?
如今徐靈蕓真要親自去問春英,只怕端硯這個月都別想晚上進屋了,只好著頭皮道:“回姑娘,這事小的還沒確切的消息,都是人云亦云傳過來的……”
“大爺到底怎麼了,你還不快說!”徐靈蕓耐著子跟端硯周全,畢竟這人跟在蕭晗邊時間不短,要是按照平常慢慢詢問,只怕繞來繞去,最后給含糊地帶過了,本問不出什麼來。
從韓夫人上學到管家的手腕,有一種便是先后剛。輕的前奏,先讓對方放下心防,慢慢推進,最后忽然凌厲一喝,登時什麼話都倒了出來。
那些做錯事心里有鬼的丫鬟婆子,就是用這種方法一一問了出來治罪的。
用在端硯上,雖說沒有那麼厲害的效果,卻也算是出苗頭來了。
徐靈蕓還沒有修煉到韓夫人那樣面對任何意外都事不驚的沉穩,聽著端硯吞吞吐吐的,心里便止不住慢慢墜落,便有些急躁起來。
端硯見沒了耐心,滿臉擔憂,最后還是嘆了口氣,小聲答道:“大爺原本的航行路線,蕭老爺、小的和掌柜都是心里有數的。兩個月,該是到下一個港口,報平安的書信該送到蕭府來了,可是一等一個月沒有收到。蕭老爺便派人前去預定的港口,但是打聽過了,卻沒人見過大爺的船只……”
眼看徐靈蕓面慘白,搖搖墜,幾乎要暈過去了,端硯連忙又道:“姑娘莫要擔心,大爺吉人自有天相,可能是中途耽誤了,這幾天應該會到港口去,送信過來報平安的。”
徐靈蕓擺擺手,示意端硯不必拿這些虛話來安自己。吉人自有天相,這不過是說著好聽罷了。只想蕭晗能平安歸來,其他的并不在乎。
端硯想要扶住徐靈蕓,卻又不好手,憂心地喚了一聲:“徐姑娘……”
“我沒事,”徐靈蕓深吸了口氣,只覺得口似是著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讓人幾乎要不過氣來。
原本歡歡喜喜地送蕭晗離開,盼著他平安歸來,最后怎麼會如此呢?
在海上,風雨變化極大,徐靈蕓在游記上曾看過。沒有消息,其實反而是好消息。
要是收到哪里有船只沉沒,只怕早就承不住,眼前一黑,一頭就暈死過去。
可是徐靈蕓擔憂,蕭老爺、大太太和端硯更加擔憂。大爺渺無音信,更加不能自陣腳。
在心深,徐靈蕓依舊相信,蕭晗還是好好的,只是如同端硯說的,在中途被耽誤了……
“這幾天有什麼消息,只管送到韓家來,不要再瞞住我了。”徐靈蕓站穩,面緩和了一些,雖說還有些蒼白,茫然的雙眼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端硯急忙點頭,歉意道:“小的原本不想讓姑娘擔心,沒得讓姑娘在韓家也夜夜憂心的。”
徐靈蕓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皺眉道:“你吞吞吐吐瞞著不說,我每夜胡思想豈不是更擔心?”
聞言,端硯著鼻子,尷尬地干笑一聲。
他想著為了徐靈蕓好,才沒有說。如今看來,顯然是弄巧拙了。
離開珍寶閣,秋棠滿臉憂,暗地里催著馬夫趕回韓家。
徐靈蕓上馬車后,神便怔怔的,一掃剛才的堅定,眼里著一茫然迷蒙。半晌,才回過神來:“去敬和山。”
“姑娘,陳嬤嬤在院子里等著呢,先回府里,安排妥當了再去敬和山參拜吧。”秋棠約覺得,徐靈蕓的恍惚可能跟蕭家有關,更可能是因為那位出遠門的未婚夫。
徐靈蕓的面實在蒼白得嚇人,秋棠放心不下,說什麼也不能讓徐靈蕓去敬和山。如今恍恍惚惚的,指不定要生出什麼意外來。
“去一去就回,讓馬夫待會回去跟韓夫人和陳嬤嬤說一聲,夜我就回韓府,不會在山上過夜的。”徐靈蕓下了決心,秋棠無法,只好答應了一聲,吩咐妥當了。
打發掉馬夫,徐靈蕓匆匆忙忙也沒來得及雇轎,帶著秋棠便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秋棠年紀小,又是在韓家長大的,母親是掌管韓夫人鋪面,打小也算是細妥帖中長大,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直走得腳板生疼,滿頭大汗。
徐靈蕓也好不到哪里去,用帕子著額上的汗珠,心里一邊走一邊默念著,祈愿蕭晗的平安,只覺得雙眼的,強忍住才沒落下淚來。
不管在端硯跟前表現得再堅強,到底也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哪里承得住一個親近的人無端失蹤?
了腰間別著的佩,徐靈蕓想起了離別之夜,那人落在自己額頭和上的溫暖的,以及那雙有力的手臂圈住自己時給予的安穩和平靜。
蕭晗的容似乎還在眼前,蕭晗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這樣一個人怎會突然就失蹤了呢?
徐靈蕓一步步走著,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重,氣息愈發重,可是沒有放棄,也不敢放棄,免得神佛認為自己不夠虔誠,咬牙堅持著,終于走到了山頂。
秋棠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著氣,渾都了。釵凌,很是狼狽。
徐靈蕓也好不到哪里去,梳起的整齊發髻早就散了,落滿肩頭。歇息片刻,細心地整理好,這才抬腳走進廟里。
后山滿園的桃花還在,艷如初,只是樹下曾抱懷的人如今卻沒在自己的邊……
徐靈蕓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傷。手上一棵桃花樹,看著周圍賞花的姑娘和婦人滿臉笑容和贊許,當初的自己也必定是滿眼喜。只是如今,卻再也欣賞不了這一片麗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