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連下了一整夜。
等到第二天中午的時候, 天終于放晴了。喬鏡和景星闌又耐心等了兩天,待村里的道路重新恢復了平整干燥后,這才前往大梁城。
因為前幾天的事,馬家村的人在看到他們兩人出現在村時, 臉上的表都是既驚又怕, 就連村長都被驚了, 還以為他們是來尋仇報復的。一群人膽戰心驚半天, 還討論著要不實在不行, 就把馬近臣推出去頂罪,沒想到喬鏡他們真的只是單純路過, 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
轟隆隆的機車冒著白煙從遠方駛來,樣式比喬鏡曾經在博館里看到的那種還要簡陋,最后的一節車廂甚至都只是個板子,可想而知若是刮風下雨會是怎樣一副慘不忍睹的場景。
景星闌拉著喬鏡上了第一節頭等艙, 這里相對來講環境是最好的,還有包裹著深綢緞的椅子供人休息。喬鏡抱著008, 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看著景星闌和那位售票員涉, 默默地了垂在側的暗紅祥云紋流蘇穗窗簾。
他從未見過這樣, 每一細節都蘊含著滿滿中式古典氣息的蒸汽機車。
車廂頂上懸掛著復古的木雕燈籠, 頭等艙的桌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束腰八仙桌, 售票員端來的是白瓷清茶而非咖啡可樂二選一——而且是茶水就有十幾種可供選擇, 從綠茶、紅茶、黑茶、花茶到暖胃的姜茶和紅棗枸杞茶,頭等艙可以說是應有盡有。
就連車上那些外國的乘客,也大多穿著和大梁人相同的服飾, 不人在和售票員談時, 還會表現出一種拘束的態度來。他們/著一口蹩腳的大梁語, 間或夾雜著幾句本國詞匯,手舞足蹈地和售票員比劃著,沒說幾句就開始急得滿頭大汗。
售票員大概是見多了這樣的客人,也很淡定地與他們涉,只是在面對本國人時,臉上的笑容明顯會更加真實一些。
這輛機車的速度也遠比現代的綠皮火車要慢得多,不過十幾公里的路,生生跑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站。因此,等喬鏡他們來到大梁城中的車站時,正好是上午街市最繁華的時候。
一出車站,便是人聲鼎沸,車馬喧嘩。大梁城道路寬闊平坦,城市主干道足以供三架車馬并肩前行,街道兩側的商鋪更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有賣小吃的、有賣蔬菜瓜果的、有賣飲料酒水和大梁服飾的——就跟現代火車高鐵站出口的那些商業街沒什麼區別。
很多初來乍到的外國人都被這花花世界迷了眼,不自地瞪大了雙眼,腳下都走不道了。不過也有一些表現得很淡定,估計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還會和旁的同伴大聲用大梁語詢問要不要去買點水解解。
大梁城的整建筑風格類似于唐代的開闊恢弘,但大多不高,最多也就兩三層的樣子。城最高的建筑,就是東北方向的佛塔,以及居于正中位置的皇城了。
景星闌在一間售賣西域珍奇玩意兒的店鋪前發現了一小袋番茄種子,但喬鏡在店主寫的牌子上看到,這玩意兒居然是被作為觀賞植出售的。所以在聽到景星闌把這些種子全都買下來時,店主才會出一臉詫異的表看著他們,還特意提醒了一句:“這果子別隨便吃啊,小心得病!”
“老板,你還有別的種子嗎?”景星闌笑了笑,并沒有解釋,而是抬頭繼續問道。
“還有一些,但是我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麼,都是從一個西域商人那邊高價收來的,有種子也有苗。”店主放下手里長長的水煙槍,在鋪子翻找了一番,丟過來幾個小布包,“你看看,要是你都要的話,就便宜點給你了。”
景星闌把它們都拆開來看了一下,他不一定認識,但是這不是還有喬鏡和008嗎。
“辣椒、花椰菜、哈瓜、馬鈴薯,還有一些……認不出來。”
來之前喬鏡特意花一天時間惡補了不農業知識,但到底是臨時抱佛腳,能認出這麼多來已經很不錯了。
008小聲補充道:“是茉莉花種子。這老板被人騙了,或者他知道,只是在騙你們。”
雖然茉莉花也好的,種在院子里當觀賞花或者自家泡茶都不錯,但是和西域傳過來的珍貴種子當然不能同日而語。因此景星闌毫不客氣地狠宰了一通老板,又去旁邊的鋪子買了一些制農,這才和喬鏡一起來到了大梁城的書市外。
說是書市,其實也就是書鋪一條街。街道上既有蹲在一地二手話本后熱吆喝著的小販,也有抄著袖子、老神在在站在店鋪后等客人上門的書商老板,但基本上每一家店鋪前,都會著一張醒目的大字——
“高價收書稿”
喬鏡一路走來都默不作聲,目不斜視,因為大梁如今正流行他這樣文文弱弱的書生長相,社會風氣又相對開放,所以一路上還有不姑娘沖他眨眼,還有膽子大的想把手絹拋給他,可惜被景星闌臉一板給嚇回去了。
直到來到了這里,他才一下子恢復了神,目來回在這些書鋪子之間掃視著,似乎在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合作書商。
“買買書就行了,”景星闌卻說,“別看這邊書商上說得漂亮,他們確實缺書稿,但價也的真的狠,而且還會洗稿,抄襲風,和現代那些雇傭槍/手的工作室沒什麼區別。”
喬鏡皺了皺眉:“那要怎麼辦?”
“近來還有所好轉了,因為府剛判了一起抄襲案子,這些書商也是大膽,為了銷量竟然直接抄到了朝廷二品大臣的頭上,”景星闌無奈道,“但是別的普通文人,就沒有這樣的保障了,所以朝廷上也有人提議要重修這方面的律法,目前還沒有定論。”
但他也安喬鏡:“不過也不用擔心,我買下了一座書坊,目前還沒有收稿,工人都閑著,就等著你把書寫完了。”
008吐槽:“這年頭總裁已經不流行承包魚塘了,改承包出版社和書坊了嗎。”
喬鏡:“…………”
現在力給到了晏河清這邊。
但還是那句老話——
你們催晏河清的稿,和我喬鏡有什麼關系?
甚至,在最初的驚詫過后,喬鏡腦海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如果景星闌來當書商老板的話,自己就算偶爾不想寫了,想要拖拖稿子了,應該,大概,可能……也沒有什麼問題的吧?
想到這里,喬鏡的心指數一下子上升了好幾個百分點。
他在這條街上買了十幾本書,因為太重,即使有景星闌幫忙分擔也重的要死,景星闌干脆就建議他們去王府小坐一會兒,休息休息。
喬鏡早就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的份不簡單,但還是沒想到,平時下廚給他炒菜的竟然還是位王爺。要知道,當今圣上只有一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兩人相差了七歲,關系非常好,基本宮里有什麼好東西進貢,皇帝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后宮的嬪妃,而是差人趕給王府上送去。
可以說,景星闌基本上只要不那些心思,他在整個大梁橫著走都沒問題。
“皇帝知道你好好的王爺不做,榮華富貴不,卻天天在鄉下給我燒水做飯嗎?”喬鏡走馬觀花地進了王府的前院,又捧著一杯茶,和景星闌坐在了王府后院的花園亭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語氣帶著一調侃,“像是剛才你給我倒茶,要是被他看到了,怕不是要砍了我的頭。”
“怎麼會,”景星闌差點兒被茶水給嗆到,咳嗽了幾聲才緩過來,“皇帝……也就是我那位皇兄,他脾氣真的不錯的。雖然我也只見過他一面,但確實是個厲害人,不得不服。”
但他也提醒喬鏡:“大梁朝不興跪拜,如果見到皇帝只要躬行禮就可以了。”
喬鏡放下茶盞,好奇地問道:“我看《大梁朝紀事》上說,當今陛下文韜武略懷大志,吹的不像是個凡人,但他的真實格到底是什麼樣的?”
景星闌沉片刻,道:“比較親民吧,看上去沒什麼架子。”
他還跟喬鏡講了自己剛穿來的那天,在王府里迎面就上看了提前結束早朝、興沖沖來找他去郊外踏青的皇帝,后面還跟著一位苦哈哈的小太監。剛一見面,景星闌都還沒反應過來呢,皇帝就跟他抱怨起了今日朝堂上的種種煩心事,還大罵宰相李源穆是個榆木腦袋,不懂變通,遲早要把他烏紗帽摘了趕回老家種田養豬去,聽得景星闌和旁邊的小太監都是一冷汗。
喬鏡卻忍不住笑了:“他當真這麼說了?”
“是啊,”景星闌嘆氣,“我都不敢/,生怕惹上了什麼禍事,搞得他當時罵完了還很疑地盯著我問今兒怎麼了,怎麼不跟著他一起罵。后來我才知道,基本上每個月皇帝都要當面和李源穆對罵一次,背后罵的更是數不勝數,從李源穆進士及第一直到至宰相,日日如此。”
“大梁版本的以人為鏡嗎,”喬鏡輕扯了一下角,對這個真的皇帝多了一好,“君主能做到這個份上,被臣子指著鼻子罵也能忍下來,不容易啊。”
雖然似乎這位皇帝陛下也沒怎麼忍過就是了。
“那你這段時間一直不在王府,他也沒有來找過你嗎?”喬鏡問道。
“問過,”景星闌滿不在乎道,“但是管他呢,我就跟他說我追尋真去了。我這位皇兄還八卦,一直差人問我是哪家的姑娘,要不要他幫忙指婚,我就說不用,我要自己追。”
喬鏡:“……你不怕他當真了?”
“放心吧,”景星闌瞥了他一眼,眼底藏著濃濃的笑意,“這幾天都沒有人來了,應該是我那八卦皇兄收到暗衛畫的畫像,正在宮里犯愁呢。”
兩人聊了一會兒,見天不早了,還要趕最后一班車,便決定回程。
王府管家將他們送到了門口,臨別前還給喬鏡塞了一個小瓶子。等到了車上,喬鏡拿出來一看,發現這玩意兒竟然是傳說中的壯/藥。
不是,管家為什麼給他這種東西?
喬鏡陷了沉思,心想難不那位老管家竟然懷疑他們王爺的那啥啥能力,還是覺得他才是在上面的那位?
最后,他默默地把藥放在了座位上。
做好事不留名,希它能遇到那個真正需要它的有緣人吧。
別人喬鏡是不知道,但是景星闌的話,他覺得男人更需要一些能夠讓人保持冷淡的藥品。
去去氣。
雖然最后的收獲多了一項沒有什麼必要的玩意兒,但是總的來說,這一趟京城之旅,無論是喬鏡還是景星闌都是很滿意的。兩人滿載而歸,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一個沉浸于書山書海中不可自拔,一個則埋首于田間地頭,研究著種子發芽生長的各個階段。
在這段時間中,他們也逐漸和劉家村的村民們悉了起來。
喬鏡知道了當初那個在學堂前央求他的年名劉旗,而那個在馬家村仗勢欺人時大膽出聲發言的雀斑則是劉小丫。他們可以說是劉家村年輕一輩中最有格的兩個孩子了,很多老人都嘆這倆孩子生錯了別,男孩文文靜靜捧著書在樹蔭下一坐就是一下午,孩卻帶著一幫小屁孩舞刀弄槍,還在附近幾個村里混出了個“混世魔頭”的稱號。
劉小丫也上過學堂,但覺得讀書沒用,并且也本聽不懂先生上課時講的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一氣之下干脆不學了,哪怕被老爹用柳條得屁開花也打死不學。最后家里人也放棄了,覺得反正是個孩,長相也不賴,以后收拾收拾學學針線活,嫁個老實人家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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