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大哥，你儘管放心報仇便是，他們跑不了的。”

就在這時，一個清越聲音忽然從閣頂上傳了下來，接著就見窗戶無風自開，人影一閃，藏經閣中已經多出一個人來，玉面青衫，風度翩翩，赫然正是凌牧雲。

凌牧雲雖然起步最晚，但他的輕功獨步當世，還在蕭峰等人之上，因此很容易便追了上來，幾乎俱在蕭峰等人進藏經閣中的同時，他就落在了藏經閣之上，比慕容復還要搶先一步趕到，只是因爲衆人的注意力都在彼此上，而凌牧雲的輕功又實在太高，掠行如風、落地無聲，蕭峰等人竟然都沒發現。

眼見凌牧雲到來，蕭峰不由得大喜，慕容博、慕容復父子二人的臉卻是一下子便沉了下來。

蕭峰向蕭遠山道：“爹爹，這是孩兒的摯好友凌牧雲。”

蕭遠山哈哈笑道：“知道，知道，大名鼎鼎的奇公子麼，老夫雖然一直居於寺中孤陋寡聞，卻也聽說過你的大名，前番小兒在聚賢莊遇險，多虧凌公子出手相助，老夫對此激不盡。”

凌牧雲擺了擺手道：“伯父你太客氣了，我與蕭大哥意氣相投，些許事又算得了什麼？”

說到這裡，凌牧雲向蕭峰道：“蕭大哥，可需用我幫手？”

蕭峰道：“多謝賢弟仗義前來相助，不過這乃是我蕭峰一家之仇，與賢弟無涉，只要賢弟能夠幫忙掠陣，不要讓這老賊逃就夠了，這老賊我非親手殺了他不可！”

聽蕭峰這麼說，慕容博和慕容復父子二人的心中竟不約而同的微微一鬆。自從前番縹緲峰一役後，他們父子二人對於凌牧雲早已是畏忌已極，面對蕭遠山和蕭峰父子，他們父子雖居劣勢，卻也未嘗沒有一搏之力。但若面對凌牧雲，他們甚至連一搏之心都升不起來。

“慕容老賊，今日之事，不判生死，決不罷休，你就接招吧！”蕭峰大喝一聲，擡手“呼”的一掌拍出，向著慕容博猛擊過去。

覺到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涌來，慕容博臉微微一變，急忙擡起左手一指。凝運功力。要將他這一掌之力化去。“喀喇喇”一聲響。左邊二座書架木片紛飛，斷數截，架上經書立時塌落下來。

卻是蕭峰這一掌勁力實在太過雄渾，慕容博雖然將之拂開。卻未得消解，只是將掌力轉移了方位，擊在了書架之上。

就在這時，忽聽得長窗之外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阿彌陀佛，蕭居士，慕容老居士，這裡是佛門清淨之地，在此廝殺，未免衝撞佛祖。怨仇宜解不宜結，不如兩家罷手，化干戈爲玉帛如何？”

除了凌牧雲之外，在場衆人都是吃了一驚，怎麼窗下有人他們居然毫無知覺？而且聽此人的說話口氣。似乎在窗外已久，並非剛來的樣子。

“什麼人，滾出來！”慕容復大喝一聲，也不等對方回答，猛然一掌拍出，“砰”的一聲兩扇長窗鈕飛出，落到了閣下。

衆人投目看去，只見窗外長廊之上，一個穿灰布僧的枯瘦老僧拿著一把掃帚，正在弓掃地。

這老僧看上去年紀已經著實不小，稀稀疏疏的幾長鬚已然全白，但多大年紀卻不好判斷，看相貌似乎也就七八十歲的樣子，但上那般遲暮的老態，卻又令人覺得彷彿百十來歲了一般，行遲緩，有氣沒力，不像是有武功的模樣。

衆人都不覺驚詫不已，就這麼一個老僧，怎麼看也不像是懷絕技的模樣，是怎麼瞞過他們這麼多大高手的知覺的？

凌牧雲卻不覺心中一凜，如果他沒有猜錯，這老僧應該就是他此番前來的主要目標，天龍世界中真正的第一高手掃地僧了，衆人從他上覺不到毫的高手氣息，恰恰說明這老僧已經修了返璞歸真的宗師之境。

這時就聽慕容復問道：“老和尚，你躲在這裡多久了？”

那老僧慢慢擡起頭來，說道：“施主，你是問我躲在這裡……有……有多久了？”

衆人一齊凝視著他，只見他眼茫然，全無神，便似一個年歲大了已經開始變得有些糊塗的普通老人，但聽說話聲音卻正是剛纔勸解蕭峰和慕容博兩人的口音。

慕容複道：“不錯，我問你躲在這裡有多久了？”

那老僧掐指計算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臉上現出一歉然之，說道：“我……我記不清楚啦，不知是四十二年，還是四十三年。這位蕭老居士最初晚上來看經之時，我……我已來了十餘年。後來……後來慕容老居士也來了，唉，你來我去，將閣中的經書翻得是七八糟，也不知爲了什麼。”

蕭遠山不大吃一驚，心想他到林寺來研武功，全寺僧人沒一個知悉，這個老僧又怎會知道？多半是這老僧剛纔在寺外聽了他的言語，便來此胡說八道，詐唬於他，當下便說道：“你胡說，你既然一直在這而，那我怎麼卻從來沒有見過你？”

那老僧道：“居士全副神都貫注在了武學典籍之上，心無旁鶩，自然瞧不見老僧。記得居士第一晚來這藏經閣中所借閱的，是一本‘無相劫指譜’，唉，從那晚起，居士便就此了魔道，可惜，可惜！”

說著話那老僧搖頭嘆息起來，就好像是一個長輩說起一個誤歧途的年輕晚輩一般。

蕭遠山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他當年藏林寺，第一晚來藏經閣閱經書，找到的第一本武學籍確實正是‘無相劫指譜’，知道這是林派的七十二絕技之一，當時是喜不自勝，此事除了他自己之外，更無第二人知曉，難道這個老僧當時確是在旁親眼目睹？

一時之間，蕭遠山只覺得心如麻，只是手指著老僧說道：“你……你……你……”

老僧又道：“居士第二次來借閱的，是一本‘般若掌法’。當時老僧暗暗嘆息，知道居士由此魔越陷越深，心中不忍，就在居士慣常取書之，放了一部‘法華經’一部‘雜阿含經’，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讀參悟，化解魔障。不料居士沉迷於武功，於正宗佛法卻置之不理，將這兩部經書撇在一旁，找到一冊‘伏魔杖法’，卻歡喜鼓舞而去。唉，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能回頭？”

蕭遠山聽老僧隨口道來，將三十年前他夜藏經閣中的所作所爲說得豪不錯，漸漸由驚而懼，由懼而怖，背上冷汗一陣陣的冒出來，一顆心幾乎也要停止了跳。

這時就見那老僧慢慢轉過頭來，向著慕容博瞧去。慕容博見這老僧目遲鈍，直如視而不見其，卻又似能將他心中所藏的每一件都能清清楚楚的看一般，不由得心中發，周大不自在。

只聽那老僧嘆了口氣，說道：“慕容居士雖是鮮卑族人，但在江南僑居已有數代，老僧本以爲居士必已沾到了南朝的文采風流，豈知居士來到藏經閣中，將我祖師的微言法語、歷代高僧的語錄心得，一概棄如敝屣，挑到一本‘拈花指法’卻如獲至寶。昔人買櫝還珠，貽笑千載，兩位居士乃當世高人，卻也作此愚行。唉，於己於人，都是有害無益，實在可惜，可嘆！”

慕容博心下駭然，他當年初藏經閣，第一部看到的武功籍，確實就是‘拈花指法’，但當時他曾四周詳察，查明藏經閣裡外並無一人，怎麼這老僧卻好似親見一般？

只聽那老僧又道：“居士之心，卻比蕭居士還要貪多務得。蕭居士所修習的，只是研習林派現有高手的武功法門以及剋制之法，慕容居士卻將本寺七十二絕技一一囊括而去，並悉數抄錄了副本，這才重履藏經閣，歸還原書。想來這些年之中，居士盡心竭力，意圖融會貫通這七十二絕技，只是……可惜啊，可惜。”

慕容博被他說得心驚膽寒，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麼？”

那老僧道：“本派武功傳自達老祖，旨在讓佛門弟子習之強健，護法伏魔。因此在修習任何武功之時，總需心存慈悲仁善之念，方能相輔相，事半功倍。倘若不以佛學爲基，則練武之時，必定會傷及自。功夫練得越深，自傷越重。如果所練的只不過是拳打腳踢、兵刃暗的外門功夫，那也罷了，對自爲害甚微，只須子強壯，儘自抵得住……”

就在老僧說話之際，忽聽得樓下有說話聲響，跟著樓梯上“嚓嚓”幾聲輕響，有數名僧人縱上閣，卻是林派玄字輩的玄生、玄滅，玄垢、玄淨等四位高僧。

原來眼見蕭峰、凌牧雲等人先後縱寺中，林寺衆僧不放心，於是便除了留下數玄字輩高僧在山門前應付局面外，其餘大部分林派玄字輩高手都隨之寺，分散幾路查找蕭峰等人的蹤跡，以免讓衆人在寺中鬧出什麼不可收拾的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