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 皇帝都沒有去顯殿,宮里宮外開始傳言,帝後失和。
本來以皇帝對士族的態度, 眾人都以為他這個皇後多半就是娶回來當擺設的。再加上郗氏出宮闈, 很自然地就認為陛下舊復燃,很快有新人要宮了。
那皇後注定是要被冷落了。
王樂瑤專心呆在顯殿里,一邊休養, 一邊理宮的事務,不去理會外面的閑言碎語。那日說不許蕭衍來顯殿, 肯定是氣話,皇帝想要來,誰又能攔得住?蕭衍竟然真的沒有再來,對這個武夫,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明明是他新婚之夜那麼暴,弄傷了自己, 一句話都沒有也就算了, 難道還要去哄嗎?
簡直不可理喻!
幾個負責宮中的服制, 典禮, 膳食,圖章, 營造, 采買等事務。們的本職是要輔佐皇後理宮。皇帝雖然宮虛置, 但是宮, 前朝的後妃一點都不,所以管理起來,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王樂瑤在家中的時候,學過怎麼管家, 這是士族子必修的。但一府之大跟皇宮相比,猶如溪流和大海,不可同日而語。
“皇後。”殿外傳來張太後的聲音。
王樂瑤連忙從座上起,迎到門口,“母後,您怎麼來了?”
張太後不利于行,扶著如意進來,“聽說你不適,我便過來看看。”
王樂瑤扶著張太後上座,因為天氣炎熱,老人家出了一汗。竹君連忙去倒水,如意幫汗,還打了扇子。
王樂瑤不忍見苦,“您有事派人傳喚兒媳一聲就好了,怎好勞累您跑來跑去。”
張太後笑道︰“你為六宮之主,有那麼多事務要理,每日來請安已是不易。我閑來無事,跑一跑不要的。可無礙?”
生病本就是托詞,王樂瑤道︰“謝母後關心,已經好了。”
“那就好。”張太後笑咪咪地四看了看,“皇後在宮里住得還習慣吧?邊的人可得用?”
“宮里的一切都很好。”
王樂瑤是不會向張太後告蕭衍的狀的。這人向來明磊落,而且人家是親母子,太後對再好,始終也是隔一層的。
張太後命如意等人都出去,然後把王樂瑤招到邊,拉坐下,“孩子,我都聽你邊的史說了,二郎讓你委屈了,是不是?”
王樂瑤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張太後著的頭發說︰“你也不是外人,有些事就不瞞你了。二郎是聽說你父親可能藏匿了前朝太子,所以遷怒于你。”
王樂瑤聽了,心中震不已,父親藏起了廢太子?想想也有可能,以父親的格,知道蕭衍要殺廢太子,肯定忍不住出手。畢竟父親做了廢太子那麼多年的老師。還是想解釋︰“母後,我的父親他……”
張太後知道想說什麼,抬手打斷道︰“我雖在鄉野間,卻也聽說從前的朝代更替,新主都會善待舊主,甚至給他們好的封地,金銀,讓他們度過後半生。這是約定俗的傳統,所以你們都看不慣二郎殺前朝的皇族。可是孩子,二郎殺他們是有原因的。你聽過瓜步之戰嗎?”
王樂瑤當然聽過,那是永平十年左右的事了。
那時大齊國力強盛,廢帝好大喜功,出兵攻打北魏,一路大捷,可後來主力遭到北魏騎兵的重創,不得不撤退,布下六百里重防。可北魏騎兵勢如破竹,一路攻到瓜步,離建康僅一水之遙,最後出了北府軍,才勉強擋住了北魏大軍。後來冬,糧草不繼,北魏不得不撤兵,但是北歸的途中,為了泄憤,連續在大齊的六州燒殺搶掠,生靈涂炭。
那一戰也是大齊國力轉微的開始,南北對峙中,北方開始佔據上風。
張太後的眼中微微泛起淚,“當時除了六郎,我其余的幾個兒子都在軍中。本來兩國戰,死傷難免。當時六州都向建康求援,可廢帝一面夜夜笙歌,一面下令關閉沿途的城門,燒毀糧草,絕了六州所有人的退路。尸橫遍野,染江海,沒有親歷的人,無法想見那般慘狀。那一戰後,除了二郎和六郎,我的兒子都死了。”
王樂瑤聽完後,心沉重不已。不知如何安張太後,五子去一子回,可以想象得出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縱然過去多年也無法消弭。恐怕蕭衍的心中,從那時起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吧。
帝王無能,于江山百姓而言,何嘗不是種滅頂之災。
“所以二郎恨前朝皇室,廢帝等同害死了他的同袍,手足。二郎沒有能力時也就罷了,如今怎肯放過廢帝和繼承他脈的太子?殺也難解他心頭之恨,只是這些,他從不肯對旁人說罷了。”
王樂瑤第一次深刻地會到,明明同在一片天地之中,他們這些士族,可以過著錦玉食的生活,眼皆是繁華景,可世間有多人,化為累累白骨,也無冤。
“我告訴你,是希你知道,二郎不是生來無。這些年經歷的世冷暖,改變了他許多。他到此位置,著實要付出許多代價。唯有你,可以化他心中的戾氣。所以就當我這個做娘的懇請,你就原諒他一次吧。”
“母後別這麼說。”王樂瑤慚愧。
張太後輕輕拍了拍的肩膀,“不耽誤你的事,我走了。”
王樂瑤扶張太後出門,目送太後坐上肩輿離去。
然後遙前方的雄偉宮殿,那是皇帝的中齋,其實離顯殿並不遠。天地泰,相合,帝後本來就是一的。
總得有人去打破僵局。
姜景融已經在押解回都城的路上,郗氏將皇帝要殺廢太子的消息放出去,令人意外的是,一路上竟然風平浪靜,似乎沒有人要救廢太子。
廢太子的母族是庾氏,姑父是王允,老師是王執,謝羨曾是他的伴讀。這三族的人居然都不作。
校事府的人回說,姜景融被抓的時候非常平靜,一點都不驚慌,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
蕭衍多能明白姜景融的心境。從呼風喚雨的一國儲君,到東躲西藏的要犯。太子殿下的尊嚴恐怕已不容許他再躲藏下去了。
而且,姜景融大概也想見他一面,就像他一樣。
“皇後娘娘,您怎麼來了?”甦唯貞在外面說,聲音十分驚喜。
蕭衍愣了一下,迅速拿起手邊的一份奏疏,連奏疏倒拿了都沒發現。
王樂瑤走進中齋,中齋跟的顯殿比,真的非常樸素,這個男人貴為君王,對自己卻很苛刻。
蕭衍裝作看奏疏,聞到清風送來的一陣馨香,結滾了一下。這幾日,他故意讓自己很忙,忙得無暇去想。其實他可以直接去顯殿,也無人敢阻攔,但又怕惹惱,只能憋著。
王樂瑤徑自跪在殿上。
蕭衍看向,的紫繡團大裳在地上鋪展,布料的澤隨線明暗而變化,十分耀眼。為士族之時,素雅淡然,為皇後時,雍容華貴。總是能恰如其分地擺好自己的位置。
“妾不是個喜歡瞞和猜疑的人,廢太子的事,妾從頭到尾,真的毫不知。”
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溫而有教養,不疾不徐。
“至于陛下懷疑父親藏匿廢太子,您以為王氏擁護前朝,要跟您作對?”王樂瑤抬起頭,直直地著蕭衍,“王氏是妾的母族,伯父在大梁同樣高厚祿,為何要想不開跟陛下作對?就算有人想藏匿太子,也是不忍看太子英年殞命,為的是個字而已。”
蕭衍沒太注意說了什麼,盯著的。今日來見他,特意涂了口脂,是殷紅的,襯得氣明麗。淡妝時,婉約清麗如工筆描繪,略施黛,又有種濃艷的。
真是一把利刃。
“妾跟陛下說過,四姓世代與皇族聯姻,關系,廢太子于我們而言,與其說是前朝的象征,倒不如說是兄弟,舊友,學生。妾聽聞,昔日沈侍中被廢帝通緝,逃亡民間,陛下甘冒風險將他留在邊,一路相護。陛下只要將心比心,就不難理解。”王樂瑤停頓了下,“士族勸陛下不殺前朝皇室,不是要跟您做對,而是為了您著想。若新君連前朝的皇室都可以善待,那也會善待天下臣民,這是德政。您要明白,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蕭衍按了按頭,又來了。不知道他書讀的嗎?上回說水善利萬,他就一知半解,後來還是拉著沈約,講了整本《道德經》才明白。
這些士族,自小習讀經義,博覽群書,連寫的奏疏都是引經據典,毫沒有考慮過他這個皇帝寒門出生,長年戎馬,此前不過就讀了幾本兵書而已。
王樂瑤見蕭衍不說話,以為他沒聽進去,正想再說,蕭衍卻站了起來。
一道黑影過來,王樂瑤心有余悸,子本能地往後傾。
蕭衍彎腰托起的手肘,將扶起來。
“皇後能來,朕很高興。”蕭衍看著,“朕有件事,想請教皇後。”
王樂瑤不明所以,任由蕭衍牽著走寢殿。直到關上門扇,被皇帝一下在門扇上。四目相對,看到皇帝眼中的自己,惶惶不安。
“陛下要做什麼……唔……”
王樂瑤睜大眼楮,蕭衍低頭吻住了。整個人僵,脊背繃直,雙手抵在他如銅牆鐵壁般的前。他的氣息強勢地裹挾著,承不住,雙發,被皇帝扶住了腰,整個人嵌在他滾燙炙熱的膛里。
這個吻,纏綿而深,他輕著的後背,趁稍許放松的時候,撬開了的齒,繼續勾纏,不讓躲避。
他雖然不說,可帶了幾分討好 ,幾分急切,就像在無聲地道歉。
王樂瑤快要不上氣的時候,蕭衍才放開,指腹挲著被吻得紅艷如花的瓣。香甜好,如同醇酒,他的確醉了,醉得還不輕。他還是能到的僵和抗拒,一把將抱在懷里,在耳邊低聲說︰“藏匿廢太子一事,朕不再追究了。你不準把朕推開。”
別說王執真的藏匿了姜景融,就算他跑去燒山放火,沖他生了這個兒,蕭衍都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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