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留給王家的時間並不多, 一邊要準備大婚的事宜,一邊還要應付各路上門道賀的親戚。每日王家門前的道路,都被牛車堵塞。姜鸞本就是個養尊優的人, 陡然間忙得團團轉, 很快就累倒下了。
這些冗事,便分到了王詩瑜的手上。
王詩瑜在顧家也參與管事,不過大權還是握在顧老夫人的手里。王家可供使喚的下人有很多, 只需把事羅列出來,分派給各個人去辦理就可以。至于應付那些登門的親戚, 相的見一見,不的把東西留下,讓門房打發了,等婚禮過後再一一回禮。
這點小事,還難不倒這個長。
王樂瑤倒是清閑,自己不用管大婚的事, 閑暇時陪王執下棋, 看書, 逗逗顧伯青, 這最後屬于閨中子的歡愉。此外,還要跟著辛嬤嬤學習各種婚禮的儀程, 悉整個皇族, 就差把蕭氏的族譜背下來了。
原本以為蕭常只是蕭衍的一個族叔, 沒想到關系很親近。早年蕭衍的父親就跟蕭常一起做事, 後來蕭衍的父親病逝,還是蕭常出資下葬的。那時蕭宏剛出生沒多久,張氏悲痛絕,連都沒有, 蕭常便將族中正在哺的子流打發到蕭家去幫忙喂,時不時還會接濟他們。到了蕭衍幾個兄弟去參軍,留下張氏和蕭宏在家,也是蕭常和張洪流照顧。
蘭陵蕭氏雖不是什麼名門族,但全族上下也有幾百口人,蕭常就是個大家長了。
在這樣的宗族里頭,宗主就是絕對的權威。平日有什麼糾紛,都不用上報地方員,直接請宗主和族中的耆老來裁決,也沒有人會不服。所以蕭衍對這位族叔,是有幾分敬畏和激的。
他那人雖然看起來不是什麼寬厚仁慈的君王,但恩怨分明,曾經對他好的人,他是不會虧待的。
辛嬤嬤得了蕭常的告誡,平日相時,也不敢太過放肆。本來這位王家娘子,就是大家閨秀,教養,儀態,學識都是拔尖的,基本沒什麼需要心的地方,甚至有時,說錯了,還會反過來提醒。
而且越跟這位娘子相,越會明白陛下為什麼立為後。
小小年紀,便是寵辱不驚的氣度。遇事不慌不忙,說話輕聲細語,但又不會給人弱可欺的印象。那種高貴優雅是天生的,讓人無可挑剔。辛嬤嬤也算是伺候過兩朝的老人了,見過許多士族出的後妃。還沒有哪個容貌和氣質能比得過王家娘子。
怪不得皇帝從不近,還是拜在了的下。
端午過後,暑氣漸盛,婚期也越發臨近了。
宮中同樣忙得不可開,還好張太後邊有個如意,能將一切理得井井有條,不用勞煩太後煩心。但布置顯殿的時候,如意犯了難,不知道皇後娘娘的喜好。他們這些人是寒門出,品味與士族本來就不同。哪怕用上最好的,如果皇後娘娘不喜歡,那也是白費了。
到中齋向蕭衍問詢此事,蕭衍正在看各國上的賀表以及派遣出的使臣團名單,讓等一等。
這次使臣團的人數很多,恐怕都城里的四方夷館都住不下。
這些人大都來不及參加觀禮,因為前幾朝皇帝立後,從頒布詔書,告知天下到舉行婚禮,至要間隔半年時間。可蕭衍心急,力排眾議將時間大幅短,這才導致周邊諸國措手不及,收到消息時,皇帝已經要大婚了,只能先加急送來賀表,再趕派使臣帶著賀禮出發。
前朝與諸國的關系維持得還可以,小國每年都會進貢,隔幾年就會派使團前來。此次趁著大梁的新主大婚,幾乎所有國家都派出了使團,一來是跟大梁修好,二來也是想探探大梁的虛實。
眾人都好奇,到底這個寒門出的新主,將大梁治理得如何。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是否會服從他的管治。
連多年不往來,邊境還偶有爭端的北魏,都派出了以皇太子為首的使臣團。
使臣團的副使,竟然是上回逃走的方繼堯。他本是東宮詹事,太子的親信。魏帝在書信中說,派方繼堯潛大梁,只是仰慕建康的繁華,絕無挑釁之意。此番特意派方繼堯帶著厚禮來道賀,魏帝還修兄弟之盟,希蕭衍能重開邊境互市。
這話是托辭,魏帝大概是不相信,建康城能在發生兵禍三個月後就恢復元氣,還想著趁南方未平,揮軍南下。可惜方繼堯回去後,跟他說大梁國力昌盛,新君治國有方,邊境警戒,所以他才轉變態度。
早些年,魏帝雄心,以為大魏鐵騎無人能敵,想要踏平南朝。近來許是年紀大了,壯士暮年,不得不服。他能跟蕭衍斗,太子畢竟還年輕,不是蕭衍的對手。
如意站在大殿上,靜靜等蕭衍理完政事。抬頭悄悄了一眼,皇帝正在執筆寫字,他寫字的姿勢有幾分僵,偶爾會皺眉頭,大概是想怎麼用詞。
男人的眉眼朗,鼻梁高,高大的軀出雄渾的男子氣概。如意的心跳很快,在心里,蕭衍是英俊無匹的。他們本是同鄉,青梅竹馬。曾經,也可以坐在蕭家二郎邊,共吃一個碗里的蒸餅。可如今他是皇帝了,大梁之主,高高在上。如意雖然心悅他,卻也自知配不上他,何況陛下從來只把當作鄰家的妹妹而已。
如意覺得每一刻都十分煎熬。
這種站在心上人面前,卻又咫尺天涯的覺,實在是太難了。
蕭衍寫好東西,給甦唯貞後,才對如意說︰“你拿不定主意,就去請皇後娘家的人進來布置。”
蕭衍想起上次去王家,房里掛的那些致漂亮的東西,如意肯定是弄不來的。他們長的環境實在相差太大,一群人,不可能懂士族高門的喜好。只怕弄出來的東西,不喜歡,之後還得大干戈地折騰,勞民傷財,不如這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如意愣了一下,民間若是親,新娘的娘家人是可以到男方家中布置婚房。不過這可是在宮里,宮中沒有這樣的先例,陛下是怕皇後娘娘住得不舒心,所以才額外給的恩典嗎?
如意心生羨慕,陛下何曾如此看重一個子。
不久後,王樂瑤在家中,就看到長姐要帶著竹君等人,搬一堆家進宮去布置顯殿。辛嬤嬤也頗有微詞,覺得陛下太來了,這樣不合規矩。
王詩瑜才不管什麼規矩,只知道皇帝親自下的命令,妹妹住得舒服比什麼都重要,帶著人和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丟下辛嬤嬤長吁短嘆,又無可奈何。
其實王樂瑤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蕭衍給什麼就住什麼,大不了忍著,以後再慢慢改。因為對那個武夫的品味實在沒什麼信心,也不指他能把顯殿弄得多令人滿意。
沒想到他會讓家人提前進宮去布置。
住的地方解決,就沒有那麼不安了。畢竟在王家住了十幾年,陡然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肯定會有各種的不適應。隨著婚期臨近,心中的焦慮也是越來越強烈,只不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大婚的前一夜,本是要好好睡一覺的,可是外面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屋子里也都是人。睡眠很淺,又不敢竹君燃沉香,就怕自己睡死了。
所以幾乎一夜未睡,早早地起,梳妝打扮。
宮中的史重新跟講了一遍大婚的過程。
需先在家中,從迎親的正副使手中,接過皇後的冊寶,然後與家人告別。蕭衍在太極殿前,著冕服,百列陣,單獨完一套祭祀的禮儀,告訴天地先祖,自己已經娶妻,並百朝賀。進顯殿,等著蕭衍,于昏時,再與他行同牢之禮,然後合房。
王樂瑤听著,有種不真實的覺。本來就困,整個人好像都游離在外,在此的只是一副軀殼。
“娘娘,您有在听婢子說話嗎?”史問道。
王樂瑤回過神,振作神,點了點頭,“听到了。”
史這才退下。
皇後大婚的妝容也是有規定的,畫師提前畫好,然後由宮中有經驗的宮來化。這種大妝和頭上沉重的假髻只是為了讓人看起來隆重端莊,實則毫無可言,還得脖子酸疼。也有好幾層,笨重難行,大大限制了作的幅度。饒是天姿國,化完妝之後,也只能看出鼻子眼楮,還有滿頭的珠翠。
迎親的還是正副使,只不過比上回更加隆重,還加了皇後的鹵簿儀仗。
衡郡公夫人趙氏穿著禮服,先來行禮,然後由引著皇後從房中出去。
外面地上鋪了茵席,道旁設置帷帳,帳外是人山人海,但閑雜人等看不到皇後的真容。王樂瑤很張,專注地盯著地面,艱難前行,不然高履容易踩到擺。這樣的日子,是絕對不能出錯的。之前辛嬤嬤已經讓練習過好幾遍。
庭中設神席,王家眾人立于西面觀禮,正副使蕭常和張洪以及儐者,侍等,皆在神席的南面。南面為尊,他們代表君權。
看到皇後出來,使臣先拜,然後皇後回禮。
蕭常拖長聲音道︰“某奉制,授皇後備典冊!”
王家眾人皆拜,然後奉冊寶的侍者上前,將冊和寶綬給正副使。
王樂瑤後的兩個史走過去,跪授冊寶,轉呈給皇後。王樂瑤逐一接過,再遞給後的竹君。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個和授的過程,卻代表著皇帝承認了的後位,並使天下咸知。
領冊寶之後,辛嬤嬤引著王樂瑤自南面升座,眾人都過來行三拜之禮。
王樂瑤看到伯父,父親和姜氏都對自己行禮,心中有些不安,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不起。但是君了,除卻皇帝和太後,大梁所有的人,在面前都得稱臣。這是世間子至高的榮耀,從此刻開始,已經不是王家的四娘子,而是接了冊寶的大梁皇後。
覺到自己的雙肩,似乎重了許多,有種前所未有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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