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時,狼鄴大軍陣列威嚴,整齊地排列在皇宮前那塊寬大空地上。紀寧騎在他那高頭大馬上,一手弄著那狼牙長鞭,眼神銳利地在行伍中掃視。、
兵士們都知道大將軍那鞭子的厲害。列隊時,若是見到敢略一的,一鞭子下去,便是一道痕。所以此刻,個個腰桿直,目不斜視。數萬人的大軍聚在一起,竟是雀無聲。、
直到辰時一刻,冉塵才擁著一白裘,驅著馬兒晃晃悠悠地過來。后跟著龍野,倒是披掛整齊,依舊是黑袍黑甲。紀寧看了冉塵一眼,向他微微點頭。冉塵也笑了笑,
“請大將軍下令。”
紀寧便沉聲道,
“傳我的令一一大軍即刻拔營,折返狼鄴!”
“諾!”
兵士齊聲回答,聲音驚了遠的飛鳥,撲簌簌飛向天空。自先鋒營以降,大軍浩浩向城外走去。、
隊伍中后段,幾百輛囚車滿載著玉瑤婦孺,也隨著軍隊開拔了。間或有孩子的哭聲。沒有人說話。
年紀大些的玉瑤人,偏著頭靜靜著木柵外的一切。玉瑤建國數百年,本來就是文教昌盛,百姓富庶的地方。建筑,華麗,都出一閑適安逸的風尚。玉瑤人將別國都看作蠻夷,也是有底氣的。
可此刻,荼都城都是斷壁殘垣。滿地都是和著污泥,又結了冰。玉瑤人的尸七橫八豎地躺在地上,大睜著雙眼,是死不瞑目。數百輛囚車里,面目浮腫的老嫗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去是生死未卜。而這座曾經的荼都城,們的故鄉,也許此生再也回不來了。、
白清睜開眼睛的時候,車隊早就離開了荼都城。、
昨夜他一夜未曾合眼,卻在天將要亮起來的時候沉沉睡去。他竟不知道,是誰將他扛上了馬車,又是何時啟程。他沒有來得及看他生長了二十幾年的故鄉一眼。、
就像是一個詛咒。他所珍視的東西,當他失去的時候,他總是沒有機會去看最后一眼,去好好地道別一次。于是那東西就永遠在他心中留下一個缺口,一個瘡疤,再沒有愈合的機會。、
他的故國如此。他所的人,也是如此。
他躺在一輛裝飾華的馬車里。這里曾經是他出巡時所坐的太子座駕,里寬敞雅致,日常所需一應倶全。此刻里面的東西并沒有變化,連坐在其中的,也依然是那個人。、
可白清心知肚明,原來那個玉瑤太子,早就不存在了。、
又坐了不知多久,馬車門突然一聲響。有人一步了進來,雙眼沉沉地看著他,面上卻沒什麼表。白清看著紀寧慢慢走過來,掉大氅丟在地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你醒了。”
白清點點頭。、
“我們快要離幵玉瑤了。再往前數十里,就是我狼鄴國土。”
紀寧說的沒錯。但白清更是心知肚明,往前數五年,這里還是玉瑤的土地。這里距離荼都不遠,十年前,他甚至還在這里的行宮住過好一陣子與紀寧最初相遇,也是在附近的山上。、
這些國土,都是近幾年來,一寸一寸在他父親手里丟掉的。玉瑤國的疆域,其實從白清出生前就開始不斷地小。白清自小就發愿,要守住玉瑤千百年的榮。可惜,就算他將自己這條命都搭上,依舊沒能改變最后的結果。
到頭來,還是亡了國。
“這里被狼鄴侵吞的時候,我還不是玉瑤的兵馬大元帥。但我聽說過,這一大片土地,都失陷在
同一位狼鄴將軍手中。那個人,是你嗎?”
”沒錯。
紀寧依舊面無表。卻不知為何,白清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陣暗涌。、
“我來打仗,就是為了滅了你的玉瑤國。這里是復郡,打下它用了我一年時間。十年前,我差點死在這”那一瞬,紀寧神晦,”一年前,我又再次在這里重傷,垂危之際,我只有一個念頭。不行
啊,我還沒有親手滅了你的國。還沒有報答你和你的玉瑤對我做的一切,我又怎麼能安心去死昵?”
“”
白清看著他,卻是一言不發。他不知道紀寧心中究竟有多恨意,才會說出這番話。兩人又對視片刻,白清輕聲問道,
“十年前,我離幵山后,究竟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紀寧低低笑起來,聲音喑啞。“太子殿下,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就連你親手所下的命令,也能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