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一斂，程咬金盯著李素，緩緩道：“老夫剛才的話你記在心里，往后獻策之時，別總是想著如何取勝，多揣一下陛下的心思，想法周全了再開口，懂嗎？莫像今日這般莽莽撞撞的，老夫剛在帥帳時恨不得一腳把你踹出去，讓你得瑟！”

李素沉默片刻，道：“程伯伯，如果不考慮陛下的心思，單只論分兵之策，程伯伯覺得可行否？”

程咬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當然可行，說實話，你出的主意比老夫和你那個便宜舅舅高明多了，老夫當時聽了如醍醐灌頂，瞬間通了，哈哈，就算分兵而擊，每差不多也有十萬之眾，我大唐府兵向來擅長以寡敵眾，有了十萬兵馬，盡可橫掃天下，你說分兵北拒靺鞨契丹，西取遼東白巖，南定安市建安，這個法子委實高明，此次陛下帶老夫這些百戰老將出來，從中拎出任何一人也足夠獨領一軍，更妙的是你說各軍將領互不統屬，此言甚得兵法髓，雖說咱們這些老家伙打仗都不含糊，但每個人的戰法皆有不同，若同屬一軍之下，難免施展不開，但若讓咱們獨領一軍，便是將我們這些老家伙人盡其用，任誰都有信心領軍橫掃高句麗……”

搖了搖頭，程咬金嘆道：“可惜啊，主意雖好，卻不得陛下之心，所以，老夫勸你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免得引禍上。其實，集中主力傾全力一擊也算是個法子，只是可能會付出很大的傷亡，但這個法子合陛下的心意，咱們做臣子的只能附和了。”

李素臉有些沉，低聲道：“我就怕付出的不僅僅是傷亡，而是敗局……”

程咬金和李績一愣：“啥意思？”

李素搖搖頭，掩飾般笑了笑，然后轉移了話題：“來，舅父大人，程伯伯，且滿飲一口。軍中不準飲酒，出了小子的營房，您二位可別了餡，若被陛下知道，小子這二十軍怕是免不了了……”

程咬金乜斜著眼，笑得很賤：“怕老夫告狀？說說，你這營房里還藏著多好寶貝，拿出來讓老夫分潤分潤，老夫得了好便不告你的狀。”

李素氣得好想掀桌子。

真是包子打狗了，剛喝了我的酒，居然還要挾我，臉呢？

——要不，索先下手為強，現在就去帥帳告狀，說程咬金酒喝，軍中大將喝酒也會被打屁吧？真想看看這老流氓痛得滿地打滾哀嚎的樣子……

李績和程咬金喝得盡興，興高采烈心滿意足地走了。

當然，兩位很不客氣，將皮囊里剩下的酒都帶走了，其名曰幫晚輩保管，估兩日就會被保管得人間蒸發……

被搶劫后的李素垂頭喪氣在營房坐了一陣，剛喝過烈酒，腦子有點發暈，于是起走出營房，打算散散步。

心不太好，李素很不明白，明明平滅高句麗是李世民畢生的愿，現在幾十萬人為了他的愿奔走拼命，包括李素在，也絞盡腦給他出主意，為的就是讓他順順利利打下高句麗，從此天下歸心，青史留名。

一切都是這麼自然，為什麼明明是一個減傷亡增加勝率的好主意，偏偏為了所謂的功勞所屬的小事，而不得不否決它，寧愿用更笨的更添傷亡的蠢辦法，也要保住自己功勞的唯一，這樣的心態怎麼可能打勝仗？

無論史書上的李世民多麼的英明神武，多麼襟豁達，李素親歷之后才不得不悲哀地承認，這個時期的李世民已經失去了當年的銳氣，漸漸從自信變了自負，而且為人剛愎自用，聽不進忠告，最重要的是，他的目沒有那麼遠大了，他開始走上英明君主老年時大多都會走的一條老路，——昏聵，虛榮。

所以，在東征戰略上便出現了如今這麼一幕可笑的場面，不納良言，只取愚策，哪怕付出更大的傷亡，增加更大的失敗概率，也要保住自己皇權的威嚴。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