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然等人進殿，李世民臉上的笑容一直未曾斷過，此刻見王然功挑起了殿某些人的憤怒，李世民臉上的笑意不由更深了。

“王卿的意思，今日要向朕提親？”

王然躬道：“是，還請陛下玉。”

李世民嘆息道：“時窮節乃見，王家不愧是君子之家，可是……吾兒陷命案，案未白，朕若允兩家通婚，豈不是陷太原王家于不義？朕實不愿為也。”

王然堅決地道：“臣以太原王氏上下千余口人的命做擔保，晉王殿下定然無辜，太原王氏不懼流言蜚語，但求乘龍佳婿，待到案水落石出那天，王家當為晉王殿下披紅掛彩，巡游長安。”

李世民眼睛瞇了起來：“爾果真不懼天下悠悠眾口？”

王然還未答話，后面十余人突然一齊躬道：“山東諸士族愿與王然一同擔保晉王清白，吾等欣見兩家琴瑟和鳴，百年合好，求陛下玉佳偶，流傳千古佳話！”

殿群臣再次變。

山東士族一同為晉王擔保，這個分量可大了，天下門閥士族最大的兩勢力之一為晉王保駕護航，哪怕晉王真的殺了馮渡，在山東士族異口同聲的擔保下，這件事甚至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隨著山東士族的話音落地，殿朝班里齊刷刷站出一大片大臣，竟然也同時躬道：“臣等亦愿為晉王殿下擔保。”

這些大臣有些本就是山東士族一系，有些則是純粹相信晉王不是兇手的正直大臣，還有些則是跟風的墻頭草，總之，殿站出來的大臣占了絕大多數，一時間晉王竟了萬眾所歸。

朝班里，長孫無忌沒有，臉上慣有的淡定微笑消失了，捋著胡須的手停頓在半空中，目從未有過的凝重。

一局好棋，原本占盡了上風，只等著最后的收獲了，可是下到這一刻，勢卻突然逆轉，自己本已鎖定了勝局，瞬間卻轉勝為敗……

有了山東士族的擔保，加上李世民本就不愿罰李治，長孫無忌親手布置的謀到此刻只能宣布完全破產，因為李治不可能再背上殺人犯的黑鍋，更不可能被貶謫千里，他已立于不敗之地。

捋著胡須的手微微抖，長孫無忌努力下心中的震撼，讓表變得更自然一些，可是臉上的灰敗之卻怎麼也掩飾不了。

李素，這便是你的反擊麼？山東士族都被你請了出來，果然英雄出年！

看著滿殿大臣齊聲擔保，李世民心愈發愉悅了。

事發展到現在，他也很意外，不過，事正朝著他需要的方向發展，這就夠了。

“既然王卿和山東諸公請命，朕自然要人之，哈哈……”李世民忽然站起，大笑道：“太史局李道長早已算過，十日后的八月十二是為吉日，可婚嫁，晉王與王氏之的大婚便定在那日吧，屆時宮設宴，著賜晉王府宅一座，你我君臣共慶之。”

群臣臉復雜各異，不論愿不愿意，只能紛紛強笑著領旨順便祝賀。

有了山東士族的擔保，李治的嫌疑算是被暫時下去了，或者可以說，李治本已沒事了，因為山東士族齊聲擔保的分量已足夠抵消區區一個監察史的非正常死亡，本不用管他是怎麼死的，就算現在把它列未解的懸案從此束之高閣，想必已沒人再敢吱聲。

理論歸理論，李世民卻忍不下這口氣，他現在已萬分肯定李治是被冤枉的。

自己的兒子被冤，還是堂堂的天家嫡子，李世民怎麼可能放過？此事必須繼續嚴查。

一場大規模的清查行毫無預兆地開始了。

李世民這次終于被惹急了，旨意前所未有的嚴厲，常涂親自領隊，帶著一群如狼似虎的手下出了宮，對長安城五品以上員進行無差別問訊，首當其沖的便是史臺，一百多名史被分別傳訊問話，馮渡生前的關系網也被翻出來從頭到尾篩選一遍，同時馮渡的家人，朋友，門生甚至鄰居都被查了個通。

長安城一片人心惶惶，李世民盛怒之中下的旨意，常涂查起案來再無以往那般顧忌，一切都是明正大的追查，任何與馮渡有關聯的人，不論位品級高低，常涂的手下都是大搖大擺直接登門，亮出傳訊文書后提上人就走，毫無掩飾的舉直接告訴世人何謂天子之怒。

很久沒有如此大規模的用國家機，許多人大概都忘了這座江山其實姓李，理論上全天下的土地，城池和臣民命都歸李家，李世民這次終于狠狠刷了一次存在。

提審問訊如火如荼，長安城五品以上的員家中驚慌失措，有的員被帶走后，當天夜里就放了回來，有的卻一連幾天都不見人，也不知是不是牽扯進案子里了，差別待遇令長安城的場不安。

高政策令朝臣們諸多不滿，但是每個人只能忍氣吞聲，哪怕是最正直的孔穎達也不敢吱聲，只盼著天子趕將心里這邪火發泄完，讓朝堂恢復正常的氣氛。

…………

常涂的這番作不能說沒有效，相反，效果斐然。

李治服毒第三天，在一眾太醫拼了老命診治的況下，李治終于悠悠醒轉。

與此同時，常涂那頭也傳來了新消息。

監察史宋甫晨在家中懸梁自盡！

宋甫晨，就是四日前串聯一百多名朝臣聯名上疏，請求嚴懲李治的那位。

死一個朝臣并不算大事，可以說他工作力大患了抑郁癥，也可以說他忽然覺得人生寂寞如雪等等，可關鍵是他死的時間太巧了，正是在常涂領著手下大殺四方時，宋甫晨突然死了，若說他跟馮渡被刺案沒有關系，鬼都不信。

巧合的不僅僅是宋甫臣的死亡時間，而是宋甫臣死前留下了一封書，書很簡短，只有一句話，“馮渡之死，晉王之冤，皆我所為也，勿使株連旁人。”

這封書被常涂第一時間遞進太極宮，李世民看完后當場便掀了桌子，仰天咆哮數聲。

第二天朝會，李世民下令將這封書昭示群臣，大殿每個朝臣都看了一眼，書回到李世民手上后，殿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李世民手指輕敲桌案，環視群臣冷笑：“諸公，還要朕嚴懲晉王否？”

群臣理虧，垂頭不語。

李世民猛地一拍桌子：“滿殿文武異口同聲構陷吾兒，皇族威名污蒙，皆拜諸公之賜也，朕當如何治乎？諸公誰能教朕！”

群臣全部跪地，仍伏首無語。

人群里，向來淡定的長孫無忌臉數變，扭頭向朝班另一側的魏王李泰，卻見李泰一臉蒼白，渾輕，長孫無忌頓知此事已超出了自己的控制，宋甫晨的死，是對方出的大招，重劍無鋒，直擊要害，一夜之間便將整個局勢完全扭轉過來了。

以他多年的場經驗，長孫無忌很理智地察覺到，自己不能再糾纏此事了，再有任何作一定會引火燒，敢對嫡皇子下手，再倚重的左膀右臂李世民都會毫不猶豫的剁了他。

宋甫晨的書雖然只有短短一句話，可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稍微有點場經驗的人一看便能看出蹊蹺。

書里說“皆我所為”，可是，宋甫晨只是一個七品的史啊，刺殺馮渡需要事先埋伏，需要布置路線，需要里應外合，還需要派出兇手千里迢迢跑到外地去將馮家的下人殺人滅口，這些事難道是一個區區七品史能辦到的嗎？

至于說構陷晉王，那就更可笑了，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一個七品敢構陷皇嫡子，借你一百個膽子夠不夠？就算膽子足夠了，你有那麼大的能量去陷害他嗎？晉王寢宮外故意扔兇，故意發朝堂和民間輿論，故意偽造證據將府的偵緝方向朝晉王上引等等……

能干出這些潑天大事，你咋不上天呢？還當什麼七品，太極宮都容不下你這麼一尊大神了。

咬死了一力承擔的書，恰恰暴了許多，朝臣們皆在心中腹誹，這哪是什麼背黑鍋的書啊，分明是一封舉報信啊，只差沒有明明白白寫上有幕后指使了。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馮渡被刺和構陷晉王分明背后有更深的幕，至于那真正的幕后指使人，……大家心照不宣。

李世民仰天長嘆，眼中含淚：“吾兒因構陷，被不得不服毒自盡，多麼乖巧的孩子，竟被眾口鑠金所害，諸卿教朕于心何忍，朕……實在對不起他。”

人群中，孔穎達第一個站出來了。

“老臣誤聽流言，人云亦云，斥責晉王失德喪行，老臣罪該萬死！”

說著孔穎達老淚縱橫，臉上布滿了悔恨。

李世民嘆了口氣，無力地揮了揮手，道：“罷了，此皆吾兒命中劫數也，怨不得別人。”

群臣一聽，頓時紛紛站出來齊聲請罪。

李世民著實惱恨這些朝臣，恨不得全殺掉才能解心中愧疚于萬一，可是他明白，事的子并不在這些朝臣上，而是背后那個該死一萬次的指使者。

長孫無忌站在朝班一聲不吭，臉已恢復了淡定。

腦海里卻浮現李素那張人畜無害的燦爛的臉龐。

此刻他很想嘆口氣，因為在與李素較量的這一局棋里，他輸了，輸得很徹底。

宋甫晨的死，想必又是李素的杰作吧？

好手筆！從殺馮渡，殺宋甫晨，安排晉王自盡，迅速占領了害者的位置，從部瓦解了僵局和劣勢，外部再請出山東士族制造聲勢和輿論，外夾擊之下，不僅輕松洗了晉王的殺人嫌疑，而且諸多作連番出擊，每一步皆出人意料，長孫無忌和魏王竟有些應接不暇，應對之時恐怕或多或出了不破綻。

長孫無忌迅速掃了魏王李泰一眼，暗自苦笑不已。

從頭到尾，李素竟連面都沒過，李世民甚至完全忽視了他的存在，可是這麼大一局棋下到現在，他居然了贏家。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這個年已值得長孫無忌用平等的心態認真看待了，放眼天下，也只有李素才有資格被他正視，甚至重視。

晉王的嫌疑直至此刻，終于完全洗清了，而魏王呢？出了那麼多破綻，他如今在陛下的心里還是當初那個憨厚純樸一心向學的皇子嗎？

這個答案恐怕只有李世民自己最清楚，可以肯定的是，接下來魏王難過的日子要來了，而長孫無忌現在要做的是撇清關系，躲得遠遠的，勢不利，他不能再往里面摻和了，會要命的。李世民或許不忍心殺姓李的兒子，但一定忍心殺姓長孫的大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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