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終究是輔佐李世民數十年的老狐貍,一樁不見頭不見尾的謀,完全沒有任何跡象的況,他卻剝繭般一步一步將李素的想法看穿了,分析得非常準確。
李素若知自己的圖謀已被長孫無忌看穿,實在應該沖到他府上,跟他……共奏高山流水?
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敵人。
因為朋友的是心,不會如此花費心思猜測對方的格和圖謀,但敵人不同,敵人要的不是對方的心,而是命。
李泰和李治兩位皇子爭儲的戰爭已經拉開序幕,未來的日子里,這場戰爭將會越來越激烈,長孫無忌可以肯定的是,李治的邊有了李素的輔佐,那麼李泰爭奪太子的過程里,并不見得永遠都是進攻的一方,以李素的心和手段,他不會選擇一味的防守。
這次刺殺馮渡,故意抹黑李治,說穿了其實就是李素不甘被的一次主進攻,事發展到現在,事實證明李素做得很好,他布下的這個局連長孫無忌這只老狐貍都著了道兒。
李泰的臉很難看,當初得知李素舍他而選擇輔佐李治的時候,李泰也曾憤怒過,惋惜過,甚至害怕過,然而,這一次李素真正幫助李治出手,而且一出手便將他的進攻化為無形,這個事實令李泰真真正正的到后悔和恐懼了。后悔李素這個人才居然沒能收進自己麾下,后悔當初對李素的重視程度仍然不夠,恐懼自己樹了這樣一個強敵,未來的爭儲之路已非自己想象中那般十拿九穩了。
挨過耳,會過痛楚的人,對耳的記憶往往也是刻骨銘心的。
李泰現在便非常的刻骨銘心。
“舅父大人,若李治果真此困境,被父皇特旨留京,咱們的麻煩可就大了,還請舅父大人看在逝去的母后分上,為泰傾力謀劃一回!”李泰站起,神焦急地道。
長孫無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暗暗嘆息。
從這番話里便可看出李泰的為人,實在是不夠練達,長孫皇后雖說是李泰的母后,可同樣也是李治的母后,這個時候搬出長孫皇后,除了讓長孫無忌心中對李治愈愧疚外,還能有什麼作用?
“魏王既有意太子之位,日后遇事當須鎮定從容,不可自陣腳……”長孫無忌嘆了口氣,道:“你的學問是極淵博的,以你的學問,與當今大儒對坐講經論道亦可不落下風,不過,學問是學問,與世謀事是兩回事,在這方面,你尚欠缺許多,所謂‘帝王心’,豈止是書本上的幾行字便能通達的?縱然面對強敵,也要有強大的自信,如你父皇一般,將來你若為天下之主,就算你的強敵也不得不對你俯首稱臣,李素縱投了晉王又怎樣?未來他遲早也要臣服在你腳下,否則便是滿門屠滅之禍。”
這番話明顯帶有教訓的意思,長孫無忌以長輩的份說出來,二人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李泰滿臉慚愧,唯唯稱是,態度非常謙遜。
長孫無忌了額頭,沉片刻,緩緩道:“事到如今,你我棋差一著,不察之下竟那李素布了局,晉王李治眼看便要困,所以,咱們必須再拿出對策,不能讓李素得逞。”
李泰大喜,急忙躬道:“請舅父大人賜下良策。”
長孫無忌忽然冷笑兩聲:“既然他們用了苦計,你不妨將計就計,助他們一臂之力……”
“恕泰愚鈍,將計就計的意思是……”
“李素不是將馮渡被刺一案的嫌疑主攬到晉王上嗎?老夫猜想他下一步便是拿出證據澄清了,那時你父皇心中的愧疚也必然深重,如此,晉王留京大有希,這局棋便算大功告了,不過,若在李素拿出證據澄清之前,馮渡被刺一案忽然加快速度,被定鐵案呢?”
李泰一愣,接著馬上便明白了,于是大喜過。
“舅父大人高明,泰教了!”
長孫無忌面無表,腦海中卻無端浮現出李素的臉龐。
與這個年輕人的關系從友好一步一步變了敵對,長孫無忌一生經歷無數背叛與被背叛,皆是利益使然,大勢使然,這一次也是如此。
然而,心中終究有些惋惜,有些歉然。
原本,大家可以同殿為臣,未來聯手進退,為大唐盛世一同斗,可惜當走到一個岔路口時,彼此選擇了一個不同的方向,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
李素一臉驚訝地站在東的道觀門口,像一棵剛被雷劈過的大松樹,外焦里。
生平第一次,居然被道觀門口的衛擋了駕……
“看清楚,是我!涇縣公李素!”李素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著門口一名校尉道:“你新來的?”
校尉面無表,瞟都沒瞟他,眼睛直視前方,語氣呆板地道:“末將奉公主之命擋駕,請李縣公莫要為難,公主說了,今日不見客,任何客人都不見。”
李素氣笑了:“我是‘任何’客嗎?”
校尉飛快瞥了他一眼,道:“是。”
李素:“…………”
太震驚了,東脾溫順知禮,對李素更是千依百順,這個道觀對李素來說幾乎已是自己的另一個家,而且是自己能夠當家作主的家,哪有自己家都不讓進的道理?
李素上下打量了校尉一眼,點頭道:“眼得很,不像是新來的,在公主府當差說一年了吧?這一年里你見過我多次?難道還不知道我是誰?”
校尉咧了咧:“知道,但……公主說了,今日不見客。”
“是你吃錯了藥還是公主吃錯了藥?怎麼可能不見我?”李素漸漸了氣。
校尉閉不語,顯然是懶得與李素糾纏了。
李素心中突然冒出一邪火,表不覺沉下來:“信不信我今日闖進去?”
校尉冷冷道:“信,還是那句話,公主不見客,李縣公若要闖,不妨從末將的尸上過去。”
李素大怒,喝道:“五叔!召集府上弟兄,給我闖進去!”
方老五凜然領命,轉剛準備回府人,道觀的大門忽然打開了,一道纖瘦的影閃了出來,赫然卻是東邊的小宮綠柳。
綠柳臉有些蒼白,步履飛快地跑到李素前,然后福禮賠罪:“李公爺恕罪,下面的人不識禮數,沖撞了公爺……”
李素冷冷道:“你家公主今日不見客?甚至連我也不見?”
綠柳小心翼翼道:“原本是不見的,不過……李公爺在門口鬧出了靜,公主覺得不妥,現在請李公爺進觀,公主殿下在水榭涼亭里等您。”
李素狠狠瞪了那名校尉一眼,舉步便朝觀走去。
天氣炎熱,水榭的涼亭多還有幾分涼爽,東穿著單薄的綢衫,水袖到手肘,出一截白藕水蔥般鮮的玉臂,一雙纖細的雙手正在烹茶。
李素走進涼亭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東俏面含霜,眼煞,前石桌上的小紅爐里沸水升騰,一樣樣說不出名字的調料被有條不紊地放進茶湯里,不時還挖一坨牛油,一把碎姜,涼亭頓時充滿了一難以言喻的古怪味道。
李素原本一副怒氣沖沖興師問罪的架勢,然而看到東的模樣比自己更怒氣沖沖后,李素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
男人嘛,多有點賤骨頭,尤其在面對自己心的人時,首先在氣勢上便弱了三分。
與東認識許多年了,李素這是第一次見東真正生氣的模樣,很稀奇。
連這麼溫的人都對自己發脾氣,李素不由開始懷疑人生……
“呃,今日的天氣真是不錯啊,烈高照,千里焦土,公主殿下還嫌熱得不夠,居然還點起爐子玩火,真是……暖人心扉呀。”李素干地說著開場白。
東冷冷看他一眼,隨口道:“原來是涇縣公來了,請坐。”
嘖嘖,聽聽這稱呼,怒氣值說十萬以上……
李素很識相地坐下,然后,靜靜看東眼花繚的烹茶手藝。
“公主殿下今日心不好?”李素再次試圖打破眼前的僵局。
“嗯,心不好。”東面無表地道。
“誰得罪你了?跟我說,我把他皮了!”李素義憤填膺。
東抬眼朝他一瞥,沒理他,繼續烹茶。
李素暗嘆口氣,看來跟自己不了干系,正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今日且由子作,不如先撤退自保,待明日氣消了,再在面前一展男兒丈夫王霸之氣……
“啊呀!看到公主殿下的這個小紅爐,突然想起家里廚房還燉著湯呢,我得回去看看……”李素說著便起,胡行了一禮打算撤。
“站住!敢走一步我便跳進這池塘里!”東終于發話了。
李素高興極了,人生氣不怕,就怕生氣不說話,一旦開了口,天大的怒氣也能平得干干凈凈。
轉過,李素眉開眼笑道:“殿下的提議甚好,天氣炎熱,正應泡在冷水里涼爽一番,公主一人跳池塘太無趣,不如你我同泡個鴛鴦浴,殿下,臣先為敬,請了!”
說完李素果然不客氣地開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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