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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大閑人》 第829章 清者自清

相對于這個年代的權貴來說,李素真的算得上清心寡了。

別的權貴家里妻妾群,有名分的正室原配,還有一大群妾室,這還不夠,隔三岔五往家里買些歌伎舞伎,排著隊的番糟蹋,更有甚者,家主把人玩膩了,于是玩起了男人,買幾個面貌俊俏的男子,做一些分桃斷袖的雅事,有時候突然有了.,隨手扯過一個過路的丫鬟上去便辦事,辦完提上子就走,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下人沒人權沒份,若被寵幸的子稍有姿,第二天往往便莫名其妙了井里的一浮尸,高門大戶的后宅,了遵循叢林法則的最原始最野蠻的獵場,有份的妻妾為地位而爭斗,沒份的下人為生存而掙扎,后宅里一片人吃人的象,偏偏外人看來卻一派妻賢妾弱的祥瑞畫面。

大唐所有權貴家族里面,李素可以拍著脯說,李家是最干凈最單純的,沒有之一。

說來也是高門大戶,長安城里舉足輕重的大人,說一句話連李世民都必須正恭聽,可在李家的大宅里,從來沒有那些七八糟的事兒,沒有妾室,沒有歌舞伎,只有一位正室原配夫人,從來沒有把哪個丫鬟下人不當人看,無論下人犯了多大的錯,充其量一頓。

能在大唐這樣的風氣下,做到這般地步,李素覺得李世民實在應該給他頒發一個“道德模范”之類的錦旗掛在門上。

至于東,李素腦海里浮現那張溫文靜的面龐,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這些年艱難也好,幸福也好,如今,算是圓滿了。

*

太極宮兩儀殿。

李世民正舉宴歡飲。

今日的客人不多,只有一個,——晉王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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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坐在殿中,李治的桌案著他,殿太常寺教坊的舞伎們隨著悅耳的竹簫管聲翩翩起舞,婀娜妖嬈的舞姿令父子二人頻頻出滿意的微笑。

“雉奴即將離京,來,且與朕滿飲此杯。”李世民端杯朝李治笑道。

李治卻渾若不覺,一雙迷迷的眼睛仍死死盯在殿翩翩而舞的舞伎上。

李世民皺了皺眉,又喚了幾聲,李治這才仿佛驚覺,急忙告罪,雙手捧起酒杯一飲而盡。

李世民擱下酒杯,捋須輕笑:“雉奴自小生于深宮,未曾離開過長安,此去并州路途遙遠,并州位北境,與當年的薛延陀頗為接近,雖說朕數年前平滅了薛延陀,將其國土納于彀中,但邊境之地并不太平,仍有許多當年忠于真珠可汗的殘臣余孽屢屢搶掠殺戮,雉奴是朕任命的并州都督,主管并州兵事,此去赴任,腹中可有良謀以靖地方?”

李治想了想,笑道:“兒臣這幾日拜訪了長安城里的老將軍們,求教并州方略,綜諸位老將軍之所述,兒臣以為,并州駐扎兵馬兩萬,可剿并舉,薛延陀余孽已是盜匪之流,并州兵馬可化整為零,四面出擊,以營火為一伍,分批而擊,著并州刺史頒政令,城外各村莊設狼煙烽火臺,各村各莊鄉紳地主組織青壯百人以下的團衛,但有敵便舉狼煙,則四面援圍之,同時,可另遣一良將,率數千兵馬北大漠草原,掃邊境,搜山索水,斷其本,絕其糧源,如此,兩年之,并州可靖矣。”

李世民頗為意外地看著他:“這是雉奴自己想出來的?”

李治不好意思地笑笑:“兒臣不敢欺瞞父皇,這些想法有的是老將軍們教的,有的是子正兄教的,兒臣不過是擇其優者而羅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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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笑道:“能說出這番話,可見吾兒不凡矣,上位者不必躬親謀斷,有識人識事之明足矣,吾兒不負朕,善哉。”

端杯欣地滿飲了一杯,大殿,婀娜多姿的舞伎們正跳著胡旋,妙曼的姿如風搖柳條般快速地扭出一直擊男人心扉的致命

李世民見多識廣,隨意瞥了一眼便扭過頭去,可今日的李治卻如中了邪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舞伎們,頭不時吞咽一下口水,模樣有些失態。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出一抹輕笑。

赫然發覺,李治今年已十六歲,已是年男子了,對自然也有.了。

李世民咳了兩聲,李治驚覺,急忙回過神,朝李世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靦腆

擱下酒杯,李世民眼中閃過一抹沉的芒,仍笑容滿面地看著李治。

“雉奴,最近京中傳聞,你可聽說了?”

李治天真的眼睛眨了眨,道:“若父皇所指的是馮渡被刺一案,兒臣自然聽說了。”

李世民悠悠道:“此案朕已予大理寺和刑部偵審,昨日大理寺上奏,說馮渡被刺之時,你的車駕恰好經過案發地點,同時在你所居的景宮外,他們找到了一柄折斷的劍,初步判斷正是刺殺馮渡的兇,也就是說,馮渡被刺一案里,雉奴你已有了嫌疑,朕相信吾兒秉,斷不會行此大惡,可是如今長安城卻已是滿城風雨,人人皆認為你是真兇,雉奴為何不向朕辯白?”

角一勾,李世民目復雜地看著他,道:“陷流言蠻語之中,朕卻聽說你仍不為所,常常出宮找李素玩耍,還有心逛東西兩市,買了一大堆華而不實的東西,雉奴,朕實在想不通,你為何如此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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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愣了一下,然后一臉無辜地看著李世民,道:“父皇,兒臣知道自己被大理寺和刑部列為嫌疑,可是,……此案本不是兒臣所為,兒臣為何不能淡定?”

“三人虎,眾口鑠金,如今滿城臣民都懷疑是你,你縱然沒做過,可大家都已將你當了真兇,難道你不怕嫌疑被定,此案被定為鐵案麼?”

李治笑了,笑得天真爛漫:“清者自清,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兒臣怕什麼?父皇治下朗朗乾坤,兒臣是皇子,難道還怕被構陷麼?”

李世民哈哈大笑:“好,不愧是朕的雉奴,朕一直覺得你還是當年那個了委屈輒哭鬧的孩子,今日遇事而不慌,可見雉奴果真已長大了,朕甚。”

李治垂下頭,道:“父皇,您果真信我麼?”

李世民認真地看著他,加重了語氣道:“雉奴,朕相信你,你一直是個好孩子,跟其他的皇子不同,斷然不會做出如此惡毒之事。”

李治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展笑道:“兒臣不會辜負父皇的信任,想必大理寺和刑部快查出結果了,兒臣便在長安多留數日,待真相大白后再離開長安赴任并州。”

李世民點頭:“也好,待事查個水落石出,還我兒清白后,也教天下人慚愧一下,讓他們睜大眼睛看清楚,朕的雉奴白玉無瑕,一塵不染。”

“謝父皇夸獎。”

李世民回以一抹復雜的笑容,不知在想著什麼。

殿歌舞已快到尾聲,為首一名舞伎在大殿中央旋轉得越來越快,鼓點的節奏也愈見急促。

李治的眼睛又盯住了那名舞伎,一眨不眨,眼中冒出幾許芒。

李世民看在眼里,目了一下,忽然指著那名舞伎笑道:“雉奴,此佳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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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呃,父皇……父皇恕罪,兒臣飲酒過量,醉后失態了。”李治急忙賠罪。

李世民笑道:“今日你已是第三次走神了,莫非對此有獨鐘?”

李治尷尬地笑,連連搖頭:“兒臣醉矣,前失儀。”

李世民飛快瞥了他一眼,見李治滿臉通紅,連眼珠都泛起了,倒也分不清是醉酒還是為所迷。

沉默片刻,李世民忽然大笑:“年郎知好而慕艾,此為常,焉有怪罪之理?”

長長嘆了口氣,李世民似悵然般道:“連朕的雉奴都長大了,完完全全長男兒丈夫了,歲月果真如白駒過隙啊……”

“兒臣眼中,父皇仍如當年一般年輕神武。”

李世民搖搖頭,苦笑道:“騙得了別人,哪能騙得過自己?老了就是老了,朕縱然是威服四海的天子,也敵不過歲月滄桑。”

說完李世民直了腰,指著大殿中央那名領舞的舞伎,揚聲道:“雉奴,朕今日將此賜給你,稍停將領回寢宮去吧。”

李治出驚喜之,急忙伏首道:“謝父皇厚賜。”

扭頭向那名同樣伏首的舞伎,李治眼中頓時升起一團.的火,那是男人對人最真實的.

李世民淡淡一笑,沉片刻,忽然道:“雉奴,前年朕將太原王氏賜婚予你為晉王正妃,如今你已年,或許可以完婚了,雉奴意下如何?”

李治愣住,眨了眨眼,訥訥道:“兒臣……兒臣全憑父皇做主。”

李世民對李治的回答很滿意,笑道:“如此,朕明日便下旨,令太原王氏將族送來長安,雉奴索便等大婚之后再離京吧。”

“是,兒臣遵旨。”

歌舞畢,酒宴終,李治告退,領著那名舞伎恭敬地退出大殿。

出門右拐,李治的步履不急不緩,直到離兩儀殿數十丈距離后,李治的腳步這才放緩,仰頭天,輕輕呼出一口氣。

…………

兩儀殿

常涂老邁的影如鬼魅般出現在殿

李世民微醺,一手支著頭,闔眼養神,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對空氣說話般淡淡地道:“加派人手,繼續嚴查馮渡被刺一案,尤其查清楚,此案究竟是不是晉王所為。”

常涂頗為意外地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然后垂下頭來,恭聲應是。

帝王永遠不會信任任何人,哪怕是自己最寵的兒子。所以,帝王是孤獨的,功的帝王必須孤獨。

這一刻,常涂心底里忽然浮出一淡淡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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