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很累。

累的不是國事，而是算計人心，算朝臣的心，算皇子的心，平衡左右朝局穩定，還要兼顧教導皇子的為人品。

太累了，比批閱一千份奏疏還累。

可是再累他也無法跟任何傾訴，這個皇位是他當初冒著天下大不韙，不惜弒兄殺弟父才搶到手的，自己搶來的皇位，含著淚也要撐下去。

朝臣容易掌控，朝局不難穩定，李世民真正頭疼的是他這十幾個兒子。

放眼去，真沒幾個爭氣的，除了魏王李泰和晉王李治，再沒有別人了。

自己都不爭氣，他們哪來的底氣和資格暗中覬覦東宮之位？他們瘋了麼？

李世民發現自己跟年輕人有代了，實在不懂年輕人的想法。

疲倦地著額頭，李世民忽然覺得自己很失敗。

在民間來，他是有福的，總共生了十四個皇子，實可謂開枝散葉，然而，當真正面臨繼承家業的問題時，那些皇子卻鮮有拿得出手的，算他最疼的李泰和李治，他們也有各自的缺點病，而吳王李恪原本不錯的，可惜他是楊妃所出，同時也是庶出的份，無法名正言順。

究竟誰能繼任東宮，李世民此刻心里很迷茫。

靜謐的殿外長廊傳來輕悄的腳步聲，一名宦垂頭站在殿門外，輕聲稟道：“陛下，晉王殿下覲見。”

李世民從深思中回過神，眼中閃過一抹疼惜的笑意，揮了揮手，道：“宣他進來。”

很快，李治的單薄瘦弱的影出現在殿外。

“雉奴拜見父皇。”李治規規矩矩在殿門行禮。

李世民此事的笑容很輕松，語氣也松快許多：“快進來，走近些，讓朕看看朕的雉奴。”

李治也出笑容，朝李世民走去。

一直走到李世民的案桌前，李治繞過案桌，直接跪坐在李世民面前。

以前李世民將李治帶在邊育時，李治也是這麼做的，父子之間甚講究禮法，李家原本有北方鮮卑的統，骨子里有著豪放不羈的，沒有外人時，往往忽視了中原禮制的許多繁文縟節。

李世民一把將李治拽過來，摟在懷里，然后狠狠在李治臉上吧唧一下，哈哈笑道：“吾麒麟兒魁壯矣！”

李治十六歲了，被親爹這麼吧唧一口也毫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呵呵直笑。

李世民表達的方式很直白，在外臣面前他是雄才偉略的天可汗，但在自家兒子面前，他卻表現得像個慈父，當然，僅僅是“像”而已。

當初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弒兄殺弟，帶著滿的鮮，領兵進殿見李淵，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徑，可李世民卻表現得像個了委屈的孩子，跪在李淵面前求赦免殺兄弟之罪，李淵迫于李世民的兵威，不敢不赦免，想想親父子，親兄弟之間竟落得互相殘殺，骨崩離，李淵不由悲泣不已，父子二人在殿追憶當年，到，二人抱頭痛哭，而且不僅僅是痛哭，哭到傷心，李世民掀開李淵的外裳，竟吮吸李淵的ru.頭。

“世民跪而吮上，號慟久之”。

這個舉且不味道如何，畫面怎樣怪異，雖是鮮卑舊族表達親的禮儀，但也明李家開放和強烈的表現出來確實很直白。

相比當年的重口味，現在李治被李世民抱在懷里吧唧已然算得上是清淡如了。

李治像兒時般咯咯直笑，李世民這樣摟著他，悠悠長嘆口氣。

“若能一直這般安天倫，朕該多麼開心。”

李治抬頭看著他：“父皇，你不開心麼？”

李世民搖搖頭，沒有回答。

和別的朝臣一樣，在李世民的心里，李治仍是個孩子，孩子不懂大人的世界。

“來，告訴朕，雉奴最近做了些什麼？宮里的孔穎達師傅向朕告了好幾次狀，你近來疏于業，整日不知所蹤……”李世民的表漸漸嚴肅：“為皇子，怎可不潛心向？”

李治有些害怕地了下肩膀，訥訥道：“兒臣，兒臣……知錯了，兒臣近日常去太平村，找……找子正兄玩耍，和他打鳥捉魚，確實疏于業了……”

“李素？”李世民哼了哼，不滿地道：“這個懶鬼，還沒有活活懶死嗎？”

李治也笑了：“子正兄確實很懶，兒臣在他家時，常見他沒事便躺在院子里曬太發呆，連兒臣去了，他也未待之如客，依舊懶懶散散躺著與兒臣話。”

李世民腦中閃過李素如癱瘓病人般躺著跟李治話，連抬抬眼皮都覺得費勁的樣子，不由笑了。

“這豎子，明明一本事，偏偏卻……”李世民搖搖頭，嘆道：“天道不公啊，若將這本事移到我兒上，那該多好……”

李治笑道：“子正兄的本事似是天生的，兒臣可不來，這些日子兒臣常與子正兄閑話，倒是獲益頗……”

李世民揚了揚眉：“哦？他又了什麼驚人之語？給朕。”

李治道：“大多是一些閑話，子正兄總大唐人眼里的天下，其實并非整個天下，咱們大唐除了周邊的一些國家，還有更廣闊的世界，好像什麼……呃，洲大陸，歐洲大陸，還有澳洲什麼的，還洲大陸有許多農作，適合大唐生長，那些農作喜旱，不占良田，一年兩甚至三，若能移植過來，可保大唐五百年國祚不衰，還什麼，呃……辣椒，嗯，對，辣椒，那東西能調味，放進菜里無比味……”

李世民眼中出深思之：“聽著像是胡言語，不過……也不算太離譜，還有呢？”

“還有是，子正兄，大唐應該大力發展水師……”

李世民嗤笑：“不無的家伙，早在隋朝年間，朝廷便已有水師了，大唐立國后，高祖先皇帝和朕都發展過水師，如今水師戰艦已數百，可馳騁縱橫于天下水道，未有敵者……”

李治訥訥道：“兒臣剛才過，子正兄的‘天下’，不是咱們眼里的天下，他眼里的天下似乎比咱們要廣闊得多，按他的法，他咱們如今是生活在一個球上，呃，一個土球……”

指了指下面，李治的神充滿了迷茫：“也是，咱們踩著的土地下面一直往里挖，挖個幾萬里，能挖到球的……對面？”

李世民失笑搖頭：“越越不像話了，怎麼可能是個球，人踩在球上，不怕掉下去嗎？多半是哄騙你的，雉奴莫信他。”

李治這次沒有爽快答應，而是遲疑。

“子正兄，大唐要發展的水師，是那種很大很大的戰船，船上能載幾千上萬人的那種，那種大船不怕海上風浪，它們才是真正馳騁天下的，有了那些大船，大唐王師可以出海，一直駛往海洋的最深，行駛數月便可見陸地，那些陸地往往只住著一些茹飲的土著，大唐王師可輕松征服，然后那些陸地，便是大唐的什麼……呃，民地？到了那時，大唐的國土可數倍擴充，相比之下，如今周邊的吐蕃，高句麗，西突厥什麼的，本不算什麼了……”

李世民終于直起了。

沒辦法，一旦到“國土”二字，他的表現跟后世的房地產商一樣紅了眼，模樣很不堪，李世民痛恨自己的不爭氣……

“他的那些陸地……有多大？”

李治想了想，道：“大約……好幾個大唐那麼大，而且那些陸地產富，地大博，建上城池，派遣員，對當地土著剿兼用，數十上百年后，會為大唐神圣不可分割的國土……”

李世民深吸了口氣，良久，忽然失笑：“朕差點被這豎子心了，這小混賬，總故作驚人之語，真不知該不該信他。”

李治眨眨眼：“父皇，自子正兄朝為父皇效力以來，子正兄可做過任何一件教父皇不放心的事？他的任何一句話，可曾有胡言妄語之嫌？”

“這……”李世民想了想，然后搖頭。

李治輕笑道：“ＵU看書 ｗww.uukａnshu.com所以啊，兒臣覺得子正兄的話不妨先采信一部分，何況兒臣并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麼虛妄之，打個很簡單的比方，咱們若在湖面岸邊，看遠的船帆，首先看到的是帆尖，其次是帆，最后才是整條船的全貌，如此豈不是能證明子正兄所言不虛？正是因為船在一個大球上行駛，有了弧度，所以咱們看見的才是如大車爬坡一般先尖角，再見全貌。”

李世民欣地了他的狗頭，笑道：“吾兒長大了，知道思考了，朕甚……”

李世民此刻不知不覺微微了心。

不得不承認，李素這人確實是有本事的，而且這些年來，李素過的話，做過的事，從來沒讓他失過，如果他真過離大唐遙遠的大海對面有許多未曾發現的陸地，這話……倒確有幾分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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