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來，謀臣智士如過江之鯽，史上留名者皆是有通天曉地鬼神莫測之能，如蕭何張良孔明等，他們懷大志，吞吐天地，更重要的是，他們無。

做大事的第一原則便是無，打著拯救蒼生匡扶天下的旗號，實則心中不留半人，為了達到“匡扶天下”的目的，可以漠視世間一切生命，只有無才能做大事，因為心中無，所以無所羈絆，邊的一切都能隨時取來為己所用，都能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而當籌碼犧牲掉，包括親和。

李素做不到無，一條狗死在他面前都會泛起惻之心，世間的離合生死他更看不穿，悟不，準確的，李素做不大事，因為他只是個在紅塵中打滾的俗人，帶著滿的人間煙火味，想過的日子不是居廟堂之高，而是江湖之遠。

一個別人不帶禮登門都能嫌棄半天的人，這種人實在不太可能做出什麼大事。

偏偏魏王李泰卻無比忌憚他。

在李泰的眼里，李素是個有大本事的人，不提什麼震天雷，推恩策，或是戰西州，單只那個神經病似的水池管理員就差點把李泰了神經病，這些后世只需列出一個方程式就能解決的問題，在李泰的眼里卻無異于鬼神莫測之能，在加上李素常常出的神的謎之微笑，一副信心百倍，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樣，李素的形象在李泰心中無限拔高，然后，李素轉過投靠了李治，他與李素的關系一夜之間變了敵人，這樣一個敵人，不得不令李泰萬分忌憚。

看著李素和李治二人并肩走遠，李泰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著什麼，良久，忽然咬了咬牙，轉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

李治的心很愉快，很放松，這些日子一直盡量避免與李泰見面，因為他很清楚，自己如今與皇兄已了競爭對手，長久以來李泰一直穩穩地在他頭上，李治當初決定參與爭儲之時，實話，那時他是很心虛的，正因為心虛，所以李治這些日子不敢與李泰照面，所以今晚李泰毫無顧忌地嘲諷辱他，而他卻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反擊。

然而李素出現了，最后結果突變，當李治出那句“得我為君，天下幸甚”之后，李治長久以來的畏懼心結在那一刻忽然徹底放下了。

連爭太子這種掉腦袋的事自己都敢做，還怕什麼呢？反過來，連自己的兄長都畏其如虎狼，有什麼資格妄言爭太子？

李治格有些弱，當太子和當皇帝的初衷，野心占了一部分，自保占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是想改變自己，或許，連他都討厭自己骨子里的弱了。

人的一生，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今晚，李治當著兄長的面，勇敢地邁出了改變自己的第一步。

轉離去時，李治的膛不知不覺了起來，角也泛起一滿意的微笑。

是的，他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很滿意，從今以后，他不再是那個被哥哥們當小孩子哄的李治了，他漸漸開始出崢嶸，他了一個兄長們不得不正視的對手。

從后院步中庭，李治角的微笑越來越深，一雙眼睛也不自覺地彎了新月，顯然心很不錯。

李素冷眼看著他，然后嘿嘿的笑。

“‘得我為君，天下幸甚’，嘖嘖，佩服佩服！若不是這里人太多，我真想拜你一拜……”

李治愈愉悅，臉蛋終于不再繃著，眉開眼笑地道：“真的嗎？真的嗎？我剛才的話是不是很厲害？連你也覺得很佩服我？”

李素了鼻子，慢吞吞地道：“我確實佩服你，不過你別理解錯了，我佩服的是你的臉皮，‘得我為君，天下幸甚’，這麼不要臉的話連你雄才偉略的父皇都不敢自詡，你倒毫無顧忌地出來了，你我怎能不佩服？”

李治呆愣半晌，興的神漸漸褪去，臉蛋有些紅，垂下頭忸怩地道：“剛才……皇兄實在欺人太甚，我……我實在忍不住了，再，我剛才的確實是心里話，沒有一一毫作假，我若為君，定當民如子，在位之年不損百姓分毫，子正兄曾過，你幫我是因為我心中有仁義，若連‘民如子’四個字都做不到，我如何對得起你的一心輔佐？”

李素看著他，深深地道：“李治，記住你今晚的話，把它刻在心里，時時刻刻莫忘記，將來你若坐上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也別什麼天下蒼生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只要記住，凡事莫違本心，莫昧良心，心中時刻有一把尺，稱量善惡忠……”

“為君者當知人善用，這‘知人善用’四個字問很深，不是你的邊全都是好人，忠臣，你就是一個了不起的皇帝了，真正偉大的帝王，下面的臣子也是各有好壞的，忠臣有忠臣的用法，臣也有臣的用法，將下面每個人調任到合適他們的位置上各司其職，我可以保證，你一定能創下一番比你父皇更雄偉的功業。”

“你自己不必有太多才能，唯獨‘知人善用’和‘左右制衡’這兩樣，你必須要會，會了這兩樣，皇帝差不多有個模樣了，不管怎麼折騰都不會敗了，多年以后你再回憶今晚，尤其回憶那句‘得我為君，天下幸甚’，你才不會覺得臉紅，更不會夜深人靜時狂扇自己耳……”

李治一撇，白了他一眼：“就算我沒做到，我也不會扇自己耳。”

完李治忽然整了整冠，很正式地朝李素行了一禮。

“謝子正兄教誨，治教了。這應該是今晚您給我上的第二課吧？”

李素嘆道：“這些都是帝王心，原本不該這麼早教你的，將來你若為東宮之主，你父皇和朝中大儒自然會教你，我本不想越俎代庖……”

李治疑地道：“那為何今日還是教了我？”

李素長嘆道：“因為你太蠢了，我實在很擔心，怕你將來不但沒爭上太子之位，反倒把自己的命賠進去了……”

“我哪里蠢了？”

“你渾上下從頭到腳趾頭，每一個細孔都在述著一個事實，‘我很蠢，來欺負我’。”

“有嗎？”李治了自己的頭，然后不服氣道：“兄何出此言？我做過什麼蠢事嗎？”

李素斜睨了他一眼，道：“剛才魏王問你時，你為何毫不猶豫便承認你有爭儲之心？這件事做得難道還不夠蠢嗎？”

“皇兄他已看出了我的心思，承不承認都一樣，為何不能索痛快坦白？”

李素冷笑：“你看出你的心思是他的事，你咬死了不承認，他能拿你怎樣？你知不知道一旦承認了自己有爭儲的想法，你會多出很多麻煩，而這些麻煩原本只要你矢口否認就可以完全避免的，再，魏王上已看出了你的爭儲之心，他什麼你就信嗎？也許他本來心存疑慮，故意拿話套你呢？你這一承認，好了，板上釘釘，再無轉圜的余地了，從今晚開始，魏王將會正式拿你當仇敵，不共戴天的仇敵，將來不是你死就是他亡，而且，魏王必然會提前爭儲的布局，因為你和他都是嫡子，你是他當太子最大的對手，你猜猜他下一步會怎麼對付你？”

李治驚愕，眼睛不停地眨啊眨。

李素悠悠道：“歷來宮闈之爭，無非用間，進讒，削翼，構陷等等，當然，如果對方不講究或是被到了墻角，下毒刺殺這些下作事也不是干不出，而這些，原本可以避免的，現在你拍拍良心問問自己，你到底蠢不蠢？”

李治愕然半晌，然后愧地垂下頭，嘆道：“我果然很蠢……”

李素冷笑：“上痛快了，卻沒想過這麼干的后果，以為爭太子是游戲麼？這個游戲要命的！輸了就賠上自己的命了，連最基本的緘默都不會，還指你治國安邦？”

李治愈愧，垂頭道：“子正兄，治知錯了。”

李素冷冷道：“ＵU看書 www.uukanshu.cｏm知錯有什麼用？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原本一局悶聲財的好棋，被你幾句話全攪了，你我該拿你怎麼辦？”

李治老老實實道：“治認打認罰。”

見李治認錯態度端正，李素嘆了口氣，也不忍心過多苛責了。

其實……他原本只是個孩子啊，擱了千年后的現代，他還是個背著書包無憂無慮的初中生，跟孩子對視一眼都會臉紅心跳半天，這樣的年紀，能指他有多？

李素緩緩道：“打就不必了，但犯了錯還是要懲罰的，不然不長記，這樣吧，你去中庭酒宴邊，找個人多的地方，選一棵最的樹，用力抱住，然后淚流滿面仰頭悲呼一聲‘嗚呼，我的蠢病無藥可救了！’，這事就算揭過去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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