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越安將個紙袋遞給顧知航，“這些是十二歲時的照片，希能用得到。”

首揚微垂著眼瞼，長長的睫遮著眼神的。

顧知航打開紙包，里面是厚厚一摞照片，時間很久了的樣子，即便被仔細鍍上一層，也已然泛了黃。照片上的畫面看起來都很遠，不太清晰。

照片里的孩子沒有一個是面對鏡頭的正臉，很顯然，孩子并不知道有人在拍他。

孩子本不像是十二歲的模樣，看上去最多**歲，又黑又瘦，所以顯得眼睛很大、眼窩很深。

其中一張是孩子單腳吊在繩索上做強化訓練，因為倒掛著，所以寬大的襯遮著臉，可以清楚地看到孩子細得仿佛一吹就能折斷的腰和一清晰的肋骨。

顧知航臉上毫看不出異樣，手卻死死著照片。照片上的首揚讓他又一次想起十年前那個如小一般冷沉默得令人心疼的弟弟，直到十年后的現在，他依然能想起首揚發誓一般狠地說“我不會再讓那個人找到我”的樣子。

平淑掃著顧知航手中的照片，“你還想找娃娃做什麼？小雨把他養得白白胖胖，可跟在你手里是什麼樣你自己看，你把孩子折磨了什麼樣了？現在又來找他，你折磨了小雨還不夠、還要繼續折磨小雨的兒子？”

“平淑，不是你想的那樣！”廖越安忍不住為羅抿良解釋，“良子是為了好，把他帶走是為了把他訓練變強。良子本就打算著以后把三合會給……”

“你們憑什麼替娃娃安排他的路？他想做什麼是他的自由。你們強迫一個剛剛三歲的孩子離開他母親，還說是為了他好？”平淑一把揪過照片，摔在羅抿良面前，“你自己看看這照片！娃娃高興嗎？他被你帶走的這九年高興嗎？他眼里有一分喜歡嗎？！”

羅抿良一瞬間僵了，英的臉都黯淡幾分，仿佛平淑的話是什麼不能接的重大變故，沖擊得他盯著照片幾乎要盯出一個。

廖越安微微皺眉，略顯責備地看向平淑，“我知道你因為小雨一直怪良子，但是平淑，你該知道，良子小雨，也……”

“你好像有一個兒子兩個兒吧？怎麼不把你家的三個孩子也扔進去訓練？”

廖越安的臉再次白了。

并不愉快的晚飯，羅抿良和廖越安留宿在金貝華府的五星級套房，平淑三人回顧家。

“揚揚？”平淑看著本無法看真實緒的首揚，心底微微不安，“你……”

首揚勾一笑，親昵地摟著平淑，腦袋蹭在肩膀上，“平姨今天太帥了！羅抿良的臉都白了！”

平淑抬手他的臉，“傻孩子，平姨知道你不想見他，可如果今天你刻意不去的話，以后說不定反而會引起懷疑。”

首揚依然笑得神不明，“平姨，我都明白。而且你看，他本就認不出我來。我在他面前說話吃飯，我跟他面對面談，他都不認識我！他本就認不出我了，以后我再也不用東躲西藏、再也不用擔心會被他抓回去！”

平淑聽得心生生得疼。

首揚的語氣那麼明快，他一直強調著羅抿良沒認出他讓他有多得意，可平淑卻分明聽出些別的什麼。

沒有哪個孩子在見到自己的父親認不出自己的時候能真正做到無于衷，即便對羅抿良避如蛇蝎的首揚也一樣。

夜干凈得如同加勒比海的澄明海水，一塊殘缺的月亮孤零零掛在天上。

夜幕只有零零散散幾點星芒，抬眸一掃間，總覺得滿天都是麻麻的星，可定睛去，卻是干凈得本發現不了幾顆星點兒。

臺上的門關著，連帶房間的燈也暗著。

首揚與顧知航的房間臺挨著，平時他都會溜到顧知航的房間去睡，可今天卻反常得安靜。

已經十一點了，顧知航站在臺上看著首揚的房間，從九點鐘回來到現在，首揚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任何靜都沒傳出過。

顧知航已經站得發涼，可還是沒有一個人回臥室的心思。抿了抿，顧知航的眸子終于換一下，一攀雕花欄，無聲地落在首揚臥室的臺。

推開臺上的門，臥室里沒一燈，整個臥室安靜得只有一道清淺得幾不可聞的呼吸聲。

顧知航打開墻上的壁燈，就看到抱著雙深埋著頭窩在沙發角里的男人。

顧知航一直以為，這個自我保護的作只有人和孩子才會做，沒想到首揚竟也會這樣**地展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地上，是羅抿良拿給顧知航的照片。

零零散散的照片上，年的首揚在做著各種各樣的訓練，甚至還有幾張是他睡覺時的照片。

首揚睡覺習慣蜷一團，習慣握著雙拳，習慣睡在床的最側……

原來這些習慣小時候就有了。

顧知航的心像被狠狠一般，慢慢走過去，握上男人并不算壯碩的肩膀。

“顧知航，”首揚沉悶的聲音從臂彎里傳出來，低低啞啞，“我恨他，真的。我找不到不恨他的理由！……可我也怕他！很怕，真的很怕！”

首揚不自覺將胳膊摟，好像他怕的那個人離他越來越近一般。

顧知航俯從背后將他摟在懷中。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怕他，可就是很害怕！我逃了十年，整整十年！我沒有一天不在擔心會被抓回去！……我不想承認我怕他，所以著自己變狠、變強大！我以為我足夠強大了，可我、還是怕他！……當我聽到他來了的消息，我怕得都要窒息了！”

顧知航摟著他，寬厚的膛他弓著的背。

“顧知航，我想我是瘋了！我本該恨他的！他那樣對媽媽、那樣對我！可當看到這些照片的時候我竟然可恥地高興！……我一直以為他是冷漠無的，我一直把他想象一個魔鬼一樣的人，可他不但普普通通，還把我當、兒子一樣在意著！……他記得我的生日年齡、知道我戴著媽媽的玉佛手，甚至、還知道我腳心有顆痣！更甚至、還說……他、我……”

最后一句話，首揚的聲音低得幾乎沒能發出聲音，那三個字仿佛是最難說出口、最耗費力氣的話，首揚的都在繃。

顧知航的眼波微微晃。

這個狠毒辣的男人，卻是生了一顆單純的赤子心。

他無法想象出首揚的矛盾糾葛，只有抱他，讓他知道他仿徨無助的時候還有他可以依靠，讓他知道在他面前他不用一直都那麼強那麼逞強。

“顧知航！我……”首揚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說不出話。

顧知航坐在他邊，將他摟在懷里，他的雙臂得恨不得將首揚嵌進自己的膛。

“我不會讓他找到我！我不會再回到那個地方！”首揚聽著顧知航沉穩有力的心跳，雙手抱著他結實的腰，聲音低沉得刻骨，“我不會再讓他剝奪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權利！”

幾天之后，羅抿良二人離開了A市，畢竟是三合會的會長，羅抿良不可能將會里的事丟下太久。

首揚戴著大大的墨鏡，將風的領子拉高些，微低頭跟顧知航一同上了車。

現在的首揚一躍為A市炙手可熱的一顆新星，已經有公司不斷拋出橄欖枝，想請首揚代言。

顧知航并不愿意首揚往娛樂圈發展，可他看得出，首揚好像的確喜歡，也不再阻攔。

“終于把瘟神送走了！”首揚笑得很夸張，“沒想到瓊布·李還留了這一手！竟然想用羅抿良牽制我！”

“出不了子，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你真在A市。”

首揚懶洋洋靠在車座里，“就算想到也找不到！”

顧知航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后天恐怕我必須去一趟云南，雙環的易出了狀況。”

“藍帶終于出手了。”

顧知航毫沒有即將有大作的樣子，目平靜地開著車，“我都準備好了，家里就給你，保護好媽。”

首揚修長的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滅了藍帶，就不怕找不到T和自由者的藏之了！”

“凡事小心。”

首揚傲然一勾，“顧知航，他們哪個配讓我放在眼里？”頓了頓，“等收拾了這群喪家犬，我就可以好好跟三合會較量較量了！”

顧知航眉頭微蹙，“什麼意思？”

“羅大會長倒是胃口大得很，竟然把主意打到TOP頭上了，居然接二連三地把手進我的地盤！”

“三合會和TOP杠上了？”顧知航皺眉，這點他本沒聽說。

“暫時還沒有，不過估計快了。我估著應該是三合會看上了TOP的易壟斷，所以想探探我的實力，然后想辦法取而代之。”

“我倒希你輸。”

首揚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顧知航你什麼意思？老子還斗不過他三合會？”

顧知航看了他一眼，“你輸了的話就可以永遠呆在我邊了。”

首揚的心無可抑制地了一下，略微有些驚訝。

顧知航沒再做聲，專心開著車。

大大的深茶墨鏡遮住首揚眼底的，他忽然想起樂亦那天的話。

永遠、呆在他邊？

首揚的心慢慢地悸著，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甚至從來不去想明天怎麼過，他一直覺得這種日子再正常不過。和顧知航在一起很正常，回東都更是正常得很，可是——永遠？假如非要在二者之間選一個呢？

首揚竟發覺，他潛意識里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他不想離開顧知航！

顧知航自然看出他的沉默，眸不自覺黯淡一分——這家伙，難道從沒想過要和他一輩子都在一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