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多想了。瑤的沉默只是為著朝堂的事,從上一次同皇帝不甚愉快的見面開始,他便有了預,再從恩澤府拾到的配令,李璟調查的結果——朝廷已派人暗中潛金陵,甚至有可能就潛伏在他邊。
辭有用麼?他也不知道。
瑤抬頭,笑了一笑,“丫頭,你若生是男兒,必定為我左膀右臂,還有李璟什麼事呢。”
梵音小臉兒仍繃著,滿面疑。看男人一步步進前,將環懷中,輕聲又道,“你既是兒,便什麼也不必想了,我再不濟,終需護你周全。”
梵音面微紅,“先生何時也學的上功夫了得,都說荒年不死手藝人,我們被趕出恩澤府也不必怕,只要先生當個說書的便是了!”
瑤附在耳畔低笑,“是啊,論起功夫了得這回事,丫頭當真是該最清楚不過的。”
梵音氣結之下,且且惱,“你,你……”
偏男人笑的清淡溫和,認真了倒像顯得多想不該想的事似的,最終狠狠瞪去一眼,不予反駁。
瑤放開,將信箋折好,納袖中,才告訴梵音,這兩日要離府辦事兒去了,于是偌大的正堂,又剩梵音一人。
梵音沒有挽留,怕顯出兒家的小氣,可是瑤真正走了,又不是滋味了,竟不知如何形容那種覺,“行也思君,坐也思君”麼?
啊,是不是真的已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再見瑤已是五日后。
是夜大雨如注,悶雷于天際作響。閃電不時劈下,霎那間照亮天地萬。梵音拾掇畢了,早早想要歇下,忽聞有人叩門,起初只道是聽錯了,抑或外頭侍奉的小廝,只揚聲道,“已睡下了,明兒再說!”
然而那叩門聲分外執著,嗒嗒地不絕,梵音挽了發髻,松松穿著睡的寬大裳,倒挮木屐,幾步穿堂而過,拉了門埋怨,“我都睡下啦!作甚麼非要…”
話不曾完,怔了。
瑤一玄戎裝,烏蠶玉高束其發,半撐折傘倚在堂前,帶笑看著。
迷蒙雨霧,斯人獨立。恍惚間好似回到十年前,他眉眼俱是年的俊朗。
梵音眸中驚艷一瞬,別過面去,“這麼晚了,先生怎麼來了。”
瑤收了傘,看東道主毫沒有讓他進門的意思,因笑道,“外面打雷了,留你一個在房里,我左右不放心。”
梵音心思玲瓏,自然明白過來男人的意思,生出幾分暖意來,一面不服地眨眨眼睛,“打雷又怎麼樣,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怕呢。”
仿佛正為印證這話一般,忽然一聲悶響震徹天際,梵音下意識惶然一。
瑤進前兩步,為了在此借宿一晚,他面不改心不跳地說道,“不巧我的傘也壞了。”
“……”
梵音猶疑審視一下男人的神,抿了,仍舊將小小的形堵在門前,“我替先生喊疏影姐姐過來。”
瑤道,“雨已很大了,這會子小廝已經歇下……”他神有些寞然,笑意也淡了許多,“罷了,我回去便是。”
梵音眼睜睜瞧著男人轉,撐起油紙傘,一步一步向漣漣雨幕中走去,心下又是愧然,又是糾結,聲如蚊吶,“先生。”
瑤沒止步,跺了跺腳,拔高聲音,“回來!雨很大了……會淋壞的…”
瑤一定聽到了,可他沒有回頭,只是停了腳步。
梵音眉頭一皺,三兩步便要沖雨幕中,卻在出的最后一步,給男人折回之勢兜頭撞上,直直將橫腰抱起。瑤聲音低沉,不辨喜怒,“丫頭,你的心夠狠啊,恩?我可差一點給你攔在門外了!”
送偏房中,將摜在床榻上,瑤了額角雨水,面上半笑半惱著,“你說說,為什麼?”
梵音直直起,高聲道,“我是怕恩澤府上下悠悠之
口。我又沒做錯什麼!他們又憑什麼那麼說……憑什麼說……”后半句終因委屈失了氣勢,變得抖起來。咬牙關,像只發怒的小獅子,齜著雪白牙齒,一步也不退讓地瞪著瑤。
瑤收斂了笑意,抬手想一小獅子的,被憤怒地避開后,他道,“好吧,明日徹查此事,是誰在背后嚼舌子,一旦查明,決不輕饒——付于你置可好?”
梵音干坐著不發一言,瑤起關了房門,待再折回榻前,看到那床褥上多了一道披帛的楚河漢界,不由得啞然失笑。
指了指楚河漢界的一邊,他問道,“我的地方?”
梵音點點頭,“不許越界!”
“好。”瑤點點頭,開始寬帶解,梵音兀自在另一面躺下,裹被褥翻過去了。
背對著男人,心里卻跳的飛快,已經引狼室了,若他真的不依,可是沒了轍,又暗自惱了自己,如何什麼話也信得?
有一涼意自后背彌漫開來。為著賭氣,將自己置于床榻最角落,那被褥被兩人的距離撐起間隙,陡春寒的冷風便無孔不地侵襲著,很快手腳便是溫涼的了。
梵音咬了咬,慢慢地挪了一點點,男人這邊分外溫暖,眼瞧了瞧瑤,似乎已闔目安眠,呼吸均勻,又大著膽子揪男人那邊的被子。
“丫頭,你在做什麼?”
瑤聲音悠悠然地,似乎早有預謀。
梵音一驚,面上赧,“你……你沒睡著?”氣地背過去,“我只是冷了!”
瑤亦轉過,將整個摟懷中,“全是你任,非要睡在一邊,可仔細著了風寒。”
張牙舞爪要離開,又怎麼敵得過男人氣力,小而的賴在男人懷中,不安分地撥著。
瑤闔了眼睛,低聲道,“丫頭,別鬧,睡吧。”
梵音這才安靜了,翻來覆去一會子沒睡著,又問
道,“先生這次回來了,還走不走了?”
瑤沒有做聲,微微嘆一口氣。
梵音急了,“先生你說話呀!”輕輕地錘出一拳,那實在算不上多大的力道,瑤卻微微變,眉頭痛苦地一蹙,轉瞬間化為常態,“是啊……怕是要久一些了。本這次回府就無人知曉,只是回來瞧瞧你。”
梵音低了頭,龐大的失落無從遮掩。
看不到瑤微,一顆冷汗從鬢間落,亦自然不會知道男人剛洗凈滿手腥,從地獄歸來。只聽男人緩慢地,一字一句道,“丫頭,這些日子……你要好好跟著李璟,寸步不離,讓他保護好你,不要出半分差池。”
“出了什麼事嗎?”梵音想起了不久之前瑤的話,為之訝然——在眼中,除了那一次在正堂對峙瑤盛怒之外,其他時候的男人,似乎都是一副萬之于掌中的淡然的樣子,“先生,是我也不能知道的事麼?”
瑤搖了搖頭,最后歸作悉的溫和笑容,“別擔心,很快便沒事了,信我。”
翌日,待梵音醒來,男人已經沒了蹤影。左右無趣,心下微嘆,到底又剩自己一個人了。
李璟被從英林園派了過來,終日寸步不離地跟著梵音,他寡言至極,梵音想多說兩句也難,時常給李璟嚴肅的古板樣子氣的發笑。
有時候李璟不開,便把梵音也帶英林園,不知怎的,梵音看那些年郎英姿颯爽的舞劍的模樣,忽然興起想到要習武,便去纏李璟教。
李璟大搖其頭,斷然拒絕,“不。”
梵音急了,“為何?”
李璟道,“你子骨太弱了,本不適宜習武。何況我并沒教過子,恐沒個輕重反傷了你。爺怪罪,誰擔當得起。”
梵音興致來了,如何肯罷休?只一味央求,“不,李大哥,我絕不苦連天,你如今事務繁忙,又怎麼能時時刻刻護衛在側?”一面死纏著,
扭糖似的不放,李璟實在無了辦法,只得答應在閑余時候略指點兩招。
梵音喜不自勝,干脆利索地照著地上一跪,“既然答應了,你就是我師父啦,弟子拜見師父!”言畢便要行那三拜九叩的大禮。把李璟唬個不輕,忙一把扶起來,面上已出苦笑來。
這日才要出門,正堂侍奉的疏影見著便道,“梵音姑娘,哪里去?”
梵音隨口敷衍,“我走走,不一會兒便回來了。疏影姐姐不必擔心。”
其實是想出去練劍——李璟曾經囑咐,梵音習武之事萬不能讓他人知曉,為著不要再為眾矢之的。
疏影是瑤特囑咐照顧梵音的,怎好放輕易出去,因勸道,“外頭沉沉的,怕是一會子有大雨,姑娘子弱,仔細了風寒,教爺掛心得很呢,別去罷。”
梵音暼一眼窗外,猶豫片刻,終是心難耐,道,“無妨,我很快便回來了。先生若問起來,只說你們攔我不住嘛。”
疏影還待再勸,又不敢開罪了這個被瑤盛寵掌心的小姑,細聲道,“可是李總管不在……哎,梵音姑娘!”遙遙只見梵音兔一般靈敏地躥了出去,只得苦笑著喊道,“那姑娘早早兒回來才是啊!”
“知道了知道了!”
梵音哪里聽得進,胡應著,早三步并做兩步走了出去。
傍著終樓不遠是恩澤府的荷花池,因無人去,已經多年未曾修繕,池水干枯,徒留假山鱗次櫛比,層疊而立。
不知為何,有些疑影跟在側似的,總頻頻回頭,本當是相之人的頑笑,又自知不對。且行且停,至無人又一回首,正是風時,引得一地殘枝枯葉打了旋兒飛舞,哪有個人影呢。須臾間已至假山深,又道自己多心又不得不疑心,勉強練了幾招,后肩突然被一只手輕輕搭住了。
梵音陡然一驚,偏頭去看,這手骨節分明,青筋暴突,礪不堪,顯然是習武男人的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