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后下了一場大雨,眼看著天氣就涼快下來。
因為得了上頭的口頭獎勵,癟老劉興致高昂,時不時就要來一場思想員大會,也不知道秋收后的農閑時期,到底有什麼好員的。
每次都是他在臺上聲嘶力竭的員,一群社員在下面嘀咕說話,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幾分。
只是現在生產隊的思想改造重中之重,王麻子和吳老三還是不是要被□□,這可都是政治任務,不能拒絕,社員們心底不耐煩也得忍著。
這一天他去溪源鎮上接人,生產隊就安靜多了。
田地里的活兒不多,大家伙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顧三妹自顧自翻地,不想搭理一直在邊說話的劉大妮,偏偏劉大妮不放過。
“小西,你們咋的不去上學了?”
“畢業了。”
“真的假的,不會是學校關門了吧?”劉大妮一副驚訝的樣子。
兩人年紀相仿,劉大妮還比顧三妹大一些,有爹有媽有哥有姐的,以前家庭條件可比老顧家好多了,只可惜劉家覺得孩兒讀書沒用,劉大妮只讀了三年小學就輟學了。
之前老顧家過得凄凄慘慘,劉大妮心底還同老顧家的姐妹倆,覺得們到了年紀,肯定會被大哥賣了換彩禮錢。
可誰想到他們家大嫂一死,顧明東倒是一下子支棱起來,干活出不說,還了有名的除害英雄。
這倒也罷了,顧明東還舍得給弟妹花錢,吃的喝得,去年新棉襖都穿上了,后來還花錢送妹妹上學,村里人勸說都不停,這讓劉大妮心里頭很不是滋味。
忽然學校停課了,劉大妮頓時高興起來,時不時要在顧三妹面前說幾句風涼話找找存在。
這會兒說完還大聲道:“我就說讀書沒什麼用,你們花了那麼多錢了學費,結果也沒讀出個什麼玩意來。”
“現在錢也花了,白白浪費了時間,早知道還不如別去。”
這話一說,周圍幾個媳婦婆娘也跟著說:“可不是嗎,孩子要讀什麼書。”
“終歸是要嫁人的,讀書有啥用?”
“現在大學都沒了,可見讀書還不如回家種地。”
“一年的功夫得多工分,你們倆不去上學下地干活的話,家里頭還能攢點錢。”
顧三妹氣得夠嗆,一錘鋤頭就反問:“我用你們家錢了,還是吃你們家米了,要你們來多管閑事。”
一發火,說閑話的幾人倒不好再說什麼:“呦,怎麼還發火了。”
劉大妮卻更來勁,冷哼道:“別不識好人心了,我們是好心才勸你的。”
“用不著。”顧三妹鞭子一甩,不給他們面子。
比起沒心沒肺的哥哥,和心臉皮薄的妹妹,顧三妹向來不了這子閑氣。
劉大妮的面子下不去,冷笑道:“你不就仗著明東哥好說話,愿意給你們出錢讀書,哼,也不看看自家什麼況,我要是當了大哥的拖油瓶,早就找繩子吊死了。”
顧三妹可不是好惹的,直接罵回去:“你自己這麼想不開,要死就去死,我們老顧家的事還不到你管。”
劉大妮被氣得跳腳,旁邊的劉三嬸見自家兒吃虧,忍不住搭腔道:“小西,大妮也是關心你,你說話咋這麼難聽呢?”
顧三妹冷哼道:“說風涼話就是關心啊,那我以后每天跟你說,一天說一籮筐。”
劉三嬸拉下臉:“沒娘教的孩子就是不行,還讀書呢,對長輩說話都這樣,你的書是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顧三妹不怕:“劉大妮倒是有娘教,還不是跟我半斤八兩。”
“有那閑功夫管別人家的事,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說完一甩辮子繼續干活。
劉三嬸哪想到自己還能被一個小姑娘罵道跟前來,氣得直罵:“你們都聽聽這像是什麼話,待會兒我可得去找阿東好好聊聊,問問他是怎麼教妹妹的。”
誰知旁邊的錢金花噗嗤一笑:“得了吧,阿東還能為你罵他妹妹不,人家喊你一聲嬸子,你還真把自己當長輩了,他們家嫡親的叔叔嬸嬸在那邊呢。”
說完還朝著顧三叔的方向努了努,心底笑話劉三嬸自找沒趣。
誰不知道顧明東疼家里頭的弟弟妹妹,生產隊當大哥的不,但能像他一樣送弟弟妹妹上學的絕無僅有。
劉三嬸頓時一口氣憋在嚨下不去。
眼看顧三妹不把放在眼里,劉三嬸冷哼道:“寵吧寵吧,把寵壞了嫁不出去,看他急不急。”
顧三妹冷哼一聲。
旁邊的顧老二聽見了,低聲說:“三妹,論吵架你是這個。”
顧三妹一掌拍掉他的大拇指:“煩不煩啊你。”
“我夸你呢,有什麼好煩的。”顧二弟不明白妹妹的糾結。
顧三妹幽怨的瞪了他一眼,沒心沒肺就是好,沒書讀回家還能這麼開心,不像最近都睡不好覺。
顧二弟見發愁,還安道:“們也就敢上說說,誰要敢真的欺負你,你告訴我,二哥幫你找回場子。”
“我不打人,但我可以揍他們的弟弟和兒子,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揍一雙。”
“大哥教你的功夫,你都用到這里了。”
“我這不是要為你出氣嗎,要不然一群菜,我才懶得跟他們手。來十個都不夠我一只手打的,要是咱哥出馬,那一個生產隊都不夠他小拇指的。”
顧三妹頓無奈:“行行行,我記住了,大哥怎麼還不回來。”
顧二弟被岔開話題,也說:“可不是嗎,只要有事兒大隊長總得喊咱大哥,也沒多給點工分,大哥虧了。”
他哪里知道,癟老劉心底還不想喊顧明東呢。
偏偏顧明東養豬有一手,干活是好手,不知不覺中生產隊大部分人都覺得服他。
這顧明東一起來,顧建國的名聲就更好了,約約有過自己這個大隊長的意思。
可他能怎麼辦,他年紀也大了,家里頭也沒有得用的人,還出了一門子只會拖后的親戚,每當遇到重要的事,他不得已拉著顧明東充場面。
就像現在,他們還沒接到人,王書記的書居然出來跟顧明東打了個招呼。
“顧明東同志,聽說你們生產隊今年大收,做的很好,要繼續保持。”
顧明東也一副絡的樣子:“都是黨和國家領導的好。”
癟老劉看著都覺得心塞,索跟其他社員站一道兒去了。
他沒注意到自己一走,書就低聲說:“上次你托我打聽的事有眉目了。”
顧明東臉微微一變:“等辦完這邊的事,我單獨來找你。”
馬書點了點頭,上樓去了。
他們倆的還得從第一次野豬說起,當時兩人就打了個照面。
后來王書記為了外甥的事,特意走了一趟上河村生產隊,顧明東跟馬書才悉起來。
不過他們一個人在鄉下,一個在溪源鎮,也只是停留在認識的關系。
如今孫強從中牽線,才有了這次的事。
幾句話的功夫,癟老劉那邊已經接好了。
六個知青,四男兩。
比起上一次自愿下鄉的人,這群知青臉上帶著彷徨和不忿,顯然心底都有著怨氣。
顯然他們并不是自愿下鄉,而是在越來越嚴格的號召之下,不得已才來。
另外四個人是需要下鄉改造的□□,兩幫人涇渭分明的站著。
四人中,其中一對看著是夫妻,相互攙扶著,都是四十出頭的樣子,臉上還有明顯的傷痕,邊跟著一個小姑娘,瞧著像是一家三口。
最后一個看著年紀很大,白發蒼蒼不說,還有一把白胡子,這會兒胡子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看著十分狼狽,他單獨窩在角落,也不抬頭看人。
癟老劉瞧著都覺得頭疼:“人齊了就走吧,別耽誤功夫。”
“行李放車上,走倆小時就差不多到生產隊了。”
話音未落,其中一個男知青就高聲喊道:“大隊長,既然有車為什麼不讓我們坐?”
癟老劉冷哼一聲:“你是來干活的,還是來的,還沒到地方就想著坐車,我看你是好逸惡勞,一副封建地主做派。”
過了一年,癟老劉也大有長進,至話也是一套一套的,錢知一現在想要忽悠他也沒那麼容易了,現在他這是想先把刺頭下去。
果然,那男知青臉難看:“大隊長,我們家可是貧農出生的工人階級,你這大帽子扣的,不坐車就不坐車吧。”
癟老劉掃了知青們一眼:“其他人還有意見嗎?”
知青們哪兒還敢有意見,一個個悶不吭聲的跟著走了。
剛要上路,方才發難的男知青又說:“哎哎哎,憑什麼他們的東西跟我們的放一起?”
“大隊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們都是什麼玩意,分有問題是下鄉改造的,跟我們可不一樣。”
面對知青的發難,那四個人沒有辯駁卻像是習慣了,只低著頭不敢說話。
癟老劉頓時覺得頭疼,下意識的看了眼顧明東。
顧明東微微挑眉,開口道:“各位知青同志,平時我們從鎮上走到生產隊,至得一個多小時,你們沒走慣勞人民的泥路,至得兩個小時。”
“如果他們自己背著行禮,走路的速度就更慢,耽誤的時間也更長,還需要特意分出一位社員去管著他們,這不符合高效原則。”
“當然,如果你們覺得自己的面子比天大,超過了無產階級生產的重要,那耽誤就耽誤吧。”
癟老劉忙道:“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改造也得到了生產隊再改造,要不然這不是耽誤功夫嗎。”
到底是這麼上路了。
沒走幾步,剛才一直鬧騰的男知青湊過來,打量著顧明東。
顧明東瞥了他一眼,這位男知青倒是長得端正,十分標準的國字臉,是現在歡迎的類型,只可惜眼睛小了點,麻子多了點,破壞了國字臉的端正。
男知青掃了一眼顧明東,開口道:“大兄弟,我林國,來自大東北,世世代代都是正苗紅的貧農,到了我爸這一輩才為了建設新中國當了一位榮的伐木工人,你怎麼稱呼?”
“顧明東。”
林國,顧明東瞇了瞇眼睛,原主的記憶中沒這個名字,不過上河村的變化巨大,跟原主的記憶差距也越來越大。
畢竟在原主的記憶中,大河村生產隊也到災荒的影響,第一批知青下鄉的時間還要晚一些,而第二批是在第三年才出現。
林國又問:“顧明東,好名字,你看這比我大幾歲,我你一聲大哥行嗎?”
顧明東淡淡回答:“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用套近乎。”
“你這話說的,我單純就是看你投緣。”林國不承認。
顧明東笑了笑:“是嗎?我在生產隊沒有任何職務,只是幫忙來接人的,你要有事兒直接找大隊長,都是他負責。”
這就是顧明東完全沒有競爭生產隊干部的原因,就生產隊那些蒜皮的事,他懶得浪費那個時間力。
林國臉一僵,方才見顧明東開口說話,他還以為這人說話好使,結果就這……
他笑了笑,果然沒再纏著顧明東套近乎,反倒是走到癟老劉邊去了。
顧明東也不在意,他掃了一眼這群知青,覺得以后生產隊怕是有得熱鬧。
驀然,一種鋒芒在背的覺刺來,顧明東猛然轉頭,看向跟在隊伍最后頭的幾個人。
他的眼神太過于鋒利,以至于那對夫妻下意識的驚呼一聲,不約而同的將兒拉到后,那小姑娘更是低著頭,連看也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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