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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位于禮部衙署后部的一院落中,??衛傅就在此地。
當他看到顧碩時,出明悟的神。
確實,除了堂堂的禮部左侍郎,??誰又能在禮部如此一手遮天?
禮部尚書一般都領著閣大學士的銜兒,??閣事務繁忙,尚書常不在部,??所以部的事多是左右侍郎協領,??也就只有他們這般份地位,??才能指揮這麼多部里員幫他們辦事。
“我倒沒想到竟是顧大人,??大人為左侍郎,堂堂三品高,竟來刁難我這無名小卒?”
顧碩微微一笑,??來到衛傅對面坐下。
“厚德,你可不是什麼無名小卒,無名小卒能甫一進京,就弄得整個各人仰馬翻?”
厚德?
衛傅頗有些不是滋味地無聲喃喃了下自己的表字。當年他為太子之尊,??會他表字的只有他的那些老師們。
六部五寺這些堂,哪個未曾給他講過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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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有一份師生之在,未曾想對付自己的,??恰恰也是他們。
“不知顧大人又是讓人拖延,??又是讓人做戲,??又將我引到此來,所謂何事?”衛傅深吸一口氣,撇除無謂的,??又以顧大人為稱呼。
顯然顧碩并不打算讓他如愿。
“厚德你又何必如此?你如此聰慧,??又怎會不明白為何在此?老師請你來這里,??也不過是想避開外人勸一勸你。”
顧碩一邊給他倒茶,??一邊苦口婆心道:“你正年輕,僥幸逃過一劫,又遠離了是非之地,何不就在太平之地過你的安穩日子,何必又來趟這一灘渾水?”
“顧大人之前為何沒對我說這句話,偏偏在此時?”偏偏就在他前來呈上告考卷被人篡改這時候?
顧碩的臉暗了暗。
他能說他本沒想到衛傅會如此膽大妄為?
彭老鬼將此事推給他,暗中又有數位大人跟他打了招呼,他權衡利弊之后,索一并辦了,并且一辦就是下了重手,寄能嚇住對方,趕了事。
未曾想這位廢太子本不顧忌,依舊選擇將事鬧大。
所幸因之前邢主事上報那事,禮部有多位員,已了一繩子上的螞蚱,他收到消息后,一番匆忙安排,倒也暫時把衛傅這邊給按住了。
可按得住一時,按不住一世,現在他的任務就是打消衛傅想要鬧大的念頭,甚至不惜打了牌。
顯然這位廢太子,現在有點不進油鹽的意味。
“厚德,你就算不顧念你我師生之,總該顧念你外祖,你該不會想讓黎家置于風口浪尖之上吧?”
這是圖窮匕見了?
不,怎麼可能是圖窮匕見,不過是又套了層皮罷了。
“我記得當年顧先生曾與我講經,說過‘修其者,先正其心,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1’,怎生顧大人現在反倒忘了?”(1《四書大學》)
顧碩微微變。
可他不愧是混跡場的老狐貍,在變的瞬間,就轉為了笑。
“厚德不愧是我教過最聰慧的學生,在經義上理解得比老師更為通,老師竟有些辯不過你。罷了,老師也不做這個惡人了,你且等等,自有人來與你分辨。”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衛傅預想到的,他的外祖父鎮國公。
一開始并不是鎮國公親自來了,而是衛傅的舅舅黎辰。
可惜黎辰的到來,沒引起衛傅的不滿,反倒引起了顧碩的不滿。
顧碩很是發了通脾氣,大意是說幫鎮國公辦了事,如今竟派了個分量不夠的人前來,他的意思是顯然黎辰的到來,不足以勸服衛傅。
于是黎辰只能掉頭,又請了父親鎮國公親自到來。
由于衛傅目前所待之地,就在顧碩辦公堂房的后舍中,所以親耳聽到了這些話。
他知道這一幕其實就是顧碩故意做戲給他看的,但不得不說這些確實影響到了他,以至于等鎮國公到來時,衛傅的目尤為復雜。
祖孫二人相對,是長久的沉默。
“你為何就是不聽勸,非要來折騰一遭,這與你有何益?”
衛傅有預想,外祖到來定要斥責自己一番,但當事真的發生后,他心中尤為疼痛。
他已經不想再跟外祖解釋,自己為何要來京城,又為何要折騰這一遭了,黎家的立場早已隨著他被廢,而產生了分歧。
就如同外祖之言,你母后很好,黎家很好,你該離開。顯然兩者已然再當下局勢中為了對立,那就撇除分談現實吧。
“是外祖讓請顧大人幫忙,落掉了我的考卷?”
鎮國公沒有去看衛傅,冷地點了點頭。
“是,你應該離開京城。”
衛傅笑了笑。
“那外祖父可知,顧大人是如何幫你落掉我的考卷的?”為了能讓鎮國公聽明白,他格外又加了一句,“以何種方式?”
顯然這話讓鎮國公愣住了。
衛傅慢條斯理把顧碩所用的方式說了一遍,之后不用衛傅解釋其中的道理,鎮國公當場變了臉。
“顧碩,你好膽?!”鎮國公暴喝道。
他是上過沙場的人,用文人的話來說,就是個武夫。本就有武藝底子在,這一聲暴喝,如穿云裂石,若是膽子小點的人,能把其當場嚇尿。
可顧碩既然把人了來,就不會怕了他。
“你聲音小些,這是在禮部,你是生怕旁人不知你鎮國公來了禮部?”顧碩冷道。
……
一旁的衛傅,頗有些不合時宜的啼笑皆非。
自打他被廢后,他開了太多太多的眼界,若不是親生經歷,他是萬萬不會相信,就在這六部之首的禮部,坐堂的衙署中,竟能發生這種拘其人,害人之人當著被害人的面發生爭吵的事。
那邊還在繼續著——
“我讓你把他落掉,不是讓你要了他的命!”
“我也沒有要他的命,我不過是讓他離開得更順利些罷了。”
只可惜想法好,忽略了衛傅的膽大妄為。
以顧碩對衛傅的了解,他不會如此膽大,能頂著對正武帝不敬,還要貿然上告。可他忽略了衛傅的堅持,更忽略了衛傅邊有個人對他耳濡目染的影響。
衛傅從小被立為太子,教他的大儒學士數不勝數,看似他一傲氣,又年輕氣盛,其實他一直存在于禮教法度的條條框框中,又為人重。
所以他明明不喜被黎皇后安排,依舊因其份因顧念母后不易,將一切不甘不愿抑在心。
所以他明明知道父皇對自己不喜,依舊對其畢恭畢敬。
偏偏他邊出現了個膽大妄為的宮,還是個小宮時,就敢對生為太子的他不敬。
衛傅如此聰明,能不知道這小宮在步步為營地試探著拿自己嗎?
他知道,他只是縱容罷了。
福兒所做的每一件膽大妄為的事,其實對他都是一種耳濡目染,都是他對隨心所的一種心態投。
既然我不能,那麼你能也無妨。
反正他暫時還能護住,也沒出什麼事。
后來遭遇大變,他沉浸在無盡的頹喪懊惱憤恨之中,卻沒心沒肺地在吃在喝在想法子讓自己過得更好點。
從被囚于行宮,直至回京又被囚于東宮,再到一路被流放至建京。
看似衛傅沉默,其實他一直在吸收所接到的一切事,衛傅早已不是當初的衛傅,只是這些人并不知道罷了。
……
顧碩和鎮國公并沒有吵出個究竟,一個已經擺明不要臉面,一個確實是他授予,只是對方辦事時下手過重罷了。
至今鎮國公還是這麼認為的。
看到這一切,衛傅有一種深刻的明悟。
為何之前多年來,父皇一直能打得黎家翻不了?
不是皇權的威懾,不是黎家顧慮著皇后太子,不過是他這個外祖黎家的掌舵人,并不是個聰明人罷了。
果然最終爭吵的結果,還是鎮國公過來跟衛傅打牌。
只是鎮國公第一次做這種事,多顯得生。
衛傅按下心中的酸,調開目,投向顧碩。
“顧大人又何必使著鎮國公出頭,你背后的那些人不出來臉嗎?”
頓了頓,他又道:“顧大人是皇叔的人吧?我說的不是現在,是皇叔奪位之前。”
其實這一切并不難猜。
于他來京,只有那些真正被犯到利益的人,才會迫切地希他離開。誠如黎家,誠如顧碩這些人。
宣王當初奪位,能那麼順利地拿下承德,并拿下京城,這里面必然有被他策的人,尤其是京城這里,恐怕早就被他埋了不知道多釘子。
宣王登基后,他手下這些博得從龍之功的人,最忌憚什麼人?
自然是最忌憚生為前太子的他,因為他出現代表著變數。
若是一旦出現他復辟之事,這些人的下場必定不好,臭萬年都是輕的,所以當這些人得知他來到京城,表面上不聲,實際上迫不及待地想驅除他。
可為何是顧碩這些人手,而為事主的正武帝卻一直而不?
衛傅猜,應該與他母后有關系。
當初他被廢卻能不死被流放,是因為他母后。如今是這種詭異的局面,應該還是因為他母后。
“你們做的這些事,皇叔可知道?”
顧碩驟然變。
衛傅卻笑了,從他被廢之始,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弄清楚當下的局勢。
而鎮國公也不傻,當即悉了其中真意。
自打他兒又被立為皇后后,初時朝堂上無人敢致一詞,可漸漸的,朝堂上依舊沒有針對皇后的任何言語,但請新帝廣納后宮的聲音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多是以子嗣及江山社稷為由。
可鎮國公就是這麼當上外戚的,他怎麼可能不明白這些人在打什麼主意?
說白了就是換了新帝,功臣們要瓜分利益,朝堂在之前就被瓜分了一遍,現在這些人把主意在了后宮上頭。
想想,一個能當多久,又不能像爵位一樣世襲傳承,指不定什麼時候攤上事,但若是家中有兒在后宮,兒又誕下皇嗣,加進爵不說,還等于拿了一道免死金牌。
所以為何不干?
可新帝對擴充后宮之事,初時置之不理,后來直接拒了,于是皇后就了眾矢之的。
只是皇后在宮中,謀算計用不到他上,于是到鎮國公府頭上了。
也是黎家太急了,他們心急于出現衛傅這個變數時,所以想迫不及待解決掉他。殊不知其實還有人比他們更急,正好鎮國公主送上門,何不利用一二,一石幾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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