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請回了師父的袁香兒解了心頭第一大事,懷舒坦。
自此,小圃花開,友人濟濟,林樹下,最喜烏圓胡鬧。
杯中常有酒,得閨二三,共賞奇文,私語竊竊,會心一笑。
酒醉歸來,夢枕狼河,暖帳生香,輕言細,恣意輕狂。
這一日在厭院中相聚,九頭蛇席地而坐,不不慢地吃著清源帶給他的烤鴿。九張面一般的面孔毫無表,看不出喜怒。
清源在一旁暗暗著手,心里前所未有的張。他悄悄使了個眼,自有門徒抬進一大盆剛出鍋的炒紫蘇田,香多的田擺在了蛇的面前,九只腦袋上瞬間浮現出金的豎瞳,大的尾一下掃了過來,將那盆田卷在了自己的中間。
“如果你愿意到清一教來的話,每天都能給你吃這些。”清源試探著說道。
“每……每天?”九張面孔一起抬了起來。
“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他們人類是每天都要吃飯的,聽說還不只一頓呢。嘖,特別麻煩。”老耆見不得自己朋友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出言提醒他。
九條蛇的眼睛就亮了,再也端不住架子,“真的每天都吃煮這樣的田和小鳥?”
“當然,不止這些,還可以給你準備烤羊,醬牛,紅燒豬蹄,黃燜……”
“結契,結,現在就結。”靈活的蛇妖一下游到清源邊,手里還不忘記端著他的田盆子,“結契以后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很能打架,整個天狼山就沒有打得過我的妖。”
他四個腦袋和清源說話,余下的五個腦袋東張西,生怕這句話吹牛的話被南河給聽見了。
清源得到了第一個自愿和自己結契的使徒,心花怒放。
這樣強大的妖魔,不用千里追蹤,殊死戰斗。就心平氣和地來到自己門派了。完全沒有同門為此傷或是丟失命,不過是多請幾個廚子,所廢一些金錢罷了,實在是太劃算。
從袁香兒那里學來的契約對妖魔沒有束縛控制的能力,這對清源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也給他增加了不麻煩。他必須更加細心地去了解自己新使徒的和習慣,隨時準備防和約束的法陣。以防九頭蛇妖大發而暴走。
不管怎麼說,邁出了第一步,總是一個好的開端不是嗎?
“前兩日,發生了一件大事,聽說了嗎?”清源在桌邊坐下,開口問袁香兒。
“什麼事?”
“玄教的掌教妙道帶著使徒闖里界,殺死了大妖涂山。”
“你說誰?妙道?”袁香兒以為自己聽錯了。不久之前,親眼見到妙道元氣大傷,幾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程度。
妙道一生深恨涂山,卻不敢進里世挑釁這位勢力龐大的妖王。在生命的最后階段,對長生絕了的他,拼著魚死網破,反倒真的殺死了宿敵。
“當然,妙道也沒有討到好,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那一戰過后,再也沒人見到妙道的影,玄教的掌教之位只怕要有他的弟子云玄接任。”清源搖頭嘆息,“我師姐聽得這個消息,便準備歸里世,說要在那里尋求自己突破的機緣,大概不打算再回來了。”
一代人的謝幕,自有鮮活的生命登上歷史的頭。
無人的荒野之中,金瞳獨角的皓翰行走在野草石間。他的后背背著一殘缺的軀,那與其說是一個人,或許應該說是一還吊著一氣息的尸。
“原來,我并不是殺不了它。而是不敢,不敢拿我自己的命去拼罷了。”微弱的聲調響起,喃喃自語般,“看來,我也沒有那麼恨它。或許我一直在恨的只是怯弱的自己。”
皓翰沒有回答,埋頭邁步前行。
“我……已經……沒有力量控制你們,其它人……都跑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我說過的,我們監兵一族,向來崇拜強者。你打敗我的那一刻起,我承諾過奉你為主。”皓翰腳下飛馳,“主仆一場,有始有終,就送你一程。”
皓翰在荒野中跑出很遠,一直再沒有聽見任何靜,在他以為那個人是不是已經死了的時候。
后傳來自嘲的聲音,“上天待我終歸還不算太差,像我這樣的人,在最后的時候,邊竟然還有……”
還有什麼,妙道沒有再說下去。
皓翰在一個人類的村莊附近停下腳步,路口有一棵蒼老巨大的梨樹,它不知道在這里扎了多個年頭,枝干大虬結,卻依舊生機黯然,開滿了一樹梨花。
皓翰問道:“就是這里嗎?”
“有……沒有一顆梨樹,結滿果實,黃的果實。”妙道的眼睛看不見,此刻也無力再世間靈力,他的世界里只留下徹底的黑暗。
“現在是春天,怎麼可能有果實。只有花,一樹白的花。”
空氣中飄來梨花淡淡的清香。
妙道似乎回到那個風吹麥浪的季節,
“開心一點吧,秋天是收獲的季節呢。”
初識的朋友坐在梨樹的枝頭,遞過來一顆黃澄澄的果實,
皓翰聽見后傳來輕輕的一句嘆息,
“我……后悔了。”
蒼白的梨花飄落一地,后再也沒有傳來任何聲音。
皓翰在梨樹下挖了一個坑,將那失去生命的尸埋葬在這里。
……
時荏苒,幾度春風,古老的梨樹始終駐立在原地,看盡人間聚散,我自花開花落。
一位清婉佳人挎著竹籃從樹下走過,的邊跟著一位昭華正勝的。
“云娘子,袁小先生。家去呀。”田野里勞作的農夫直起腰打招呼。
這兩位是新近搬到他們村子的鄰居。
們買下了一座廢棄的屋脊,也不知怎麼收拾的,很快就修整得漂漂亮亮,野趣盎然。庭院里甚至移植了不大樹,其中一顆榕樹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最為醒目。往來的客人也多,庭院中日日笙歌,熱鬧喧嘩。
二人溫和,和善好相。年的那位更是修行中的方士,雖然年輕,但法力高強,驅邪辟祟,祝由十三科都十分擅長,收費也多半是象征的。村里人有些頭疼腦熱的靜都喜歡前來尋。不日之前還剛剛治好了他小兒子的夜疾。
農夫從地里掰了數玉米棒,不由分說塞進云娘的籃子里,紅著面孔跑遠了。
看著慢慢遠去的裊裊背影,他了一把額頭的汗,“袁小先生這樣年輕,哪想竟是神仙般的人,一道符水賜下來,我家狗蛋多年夜哭的病就給瞧好了。不服都不行。”
和他并肩在田地里的老農直起脊背,瞇著眼睛看了一會,“要說神仙一般的人。我們村曾經也有過一位。”
“聽我爺爺輩的事了。我小的時候祖父就告訴我,村子里曾經來過一位神仙,他和的妻子在這里住過好多年。為大家辟邪去兇,排憂解難,護一方安危多年。如今還有人家供奉著他們夫妻的長生排位呢。”
“哦,對了,那位妻子的名字好像也有個云字。”
……
袁香兒挽著云娘的手,路過墜著稀稀拉拉果實的梨樹。
“我還沒走過這條路呢,師娘,好大一棵梨樹。”
孩子都難免有之心,這些年好說歹說,使勁辦法,終究從清一教信任掌教手中置換了一枚駐丹。永保青春容。人看起來年輕,心也就年輕。遠遠瞧著那些小小的果實起了玩心,想要上樹摘取。
“真是,都多大的人了,還和你師父一樣。”云娘看著那棵梨樹,想起舊日往事,“很多年前,我們曾經在這里住過,那時候,你師父也最喜歡爬這棵梨樹呢。如今這樹的年紀畢竟大了,果實結得也沒有當年那樣的多了。”
云娘和袁香兒都有駐之,也就不適合在一個地方久居。過個一二十年,掩飾不住的時候,總要將整個庭院搬走,換一個地方居住。好在袁香兒已經清了石桌小世界的妙用,能在每一次搬家的時候,把庭院一應想要帶走之,收石桌的芥子空間。搬家起來,倒也并不怎麼麻煩。
“咦,樹底下怎麼有一座墳冢。”云娘撥開草叢,雜的長草中出一塊被荒草掩埋了的破敗墓碑,嚇了一跳,“是誰的墓呢?怎麼連個字都沒有刻?孤零零的,看起來怪可憐的。”
云娘拔掉些許雜草,從竹藍中取出一小壺剛剛在集市上買的秋月白,擺在了石碑前,“這個給你吧。”
站起,招呼袁香兒,“回去吧,阿香。虺螣們今日不是要來家里嗎?早些回去準備點好吃的。”
袁香兒卻仿佛看見了什麼,看著梨樹下的影愣了半晌,方才勉強跟上,“誒,就來了。師娘。”
午夜時分,萬寂靜,魂魔之時。
袁香兒悄悄回到這棵樹下。
野草叢生的孤墳后,影立著一個昏暗的影。
眼眶空,右臂截斷,渾是傷。
一如十來年前,死去的那位國師。
“這麼長時間過去,有什麼事不能忘記?還留在這里干什麼?”袁香兒對著那古樹后的一抹殘魂說。
暗啞冰寒的聲音低低從昏暗中傳來,
“像我這樣一罪孽之人,即使步回,也只有被打畜生道的命運。為奴為役,任人驅使。又有何生趣,不如就此慢慢消散于天地間。”
“原來你也知道自己的所為是罪孽?”袁香兒淡淡開口,“我的母親曾告訴過我,一個人犯了錯,就應當承擔自己所造的結果。”
黑暗中的影沉默許久,“說來也罷,生死道消,重頭來過。再無往日毫記憶,我已然不是我,又何必介意為人為畜,境況如何。”
袁香兒從懷中取出玲瓏金球,“若是想要離去,我可以送你一程。”
“你……師父呢?”
“師父雖然不太好,總歸還活著,活著就還有那麼一的希。”
那殘破的幽魂在夜風中微微了半步,又慢慢退了回去,“既然如此,那就有勞了。”
往生咒伴著鈴音,悠悠響徹在村郊的夜中。
一抹細細螢輝,穿過梨樹繁的枝葉,告別枝頭零落的果實,向遠飛去。
回到屋房,南河早就醒了。
袁香兒在床邊坐下,展開一頁剛剛記下的紙頁,“我遇到妙道的殘魂了,他給了我這個。”
“是什麼?”南河從暖帳中探出頭來。
“煉制長生丹的配方。”
南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飛快接過那頁小小的紙條看了起來。
“沒有什麼作用,我已經看過了。”袁香兒鉆進南河暖烘烘的懷里,“首先這個藥引,就世間難尋。需要至純至善,靈力強大,歷經千錘百煉之。”
“三君祖師化劫飛升的靈蛻,我師尊置靈洗滌的金丹。”
“妙道這個人好矛盾,他一邊討厭我師父,一邊又覺得我師父是至純至善之人。”
“這樣的東西去哪里找,還是別想了。”摟住南河盡量說得愉快些,分他的心,“出去了半天,我好冷,變出尾給我捂捂。”
俊的男人把自己最為敏的尾,到了的手上。
“師父看不破生死,妙道也看不破。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坐看自己最為珍重之人生命的消失。我有時候慶幸,先離開的人不是我,不用將你一個人留下來面對那樣難以忍的時刻。”南河滾燙的薄輕輕咬著袁香兒冰涼的耳廓,“但是阿香,你不用擔心我,只要是你的轉世,不論你變什麼樣,是否是人類,是否格不同,容貌不同,我都會找到你,重新上每一個你。”
“你只管放放心心地,過你的一生。其它的事,就讓我來。”
袁香兒把腦袋抵住他的月匈前,不讓他看到自己潤了的眼眶,下死手欺負那條銀層漸變的尾。
一時之間,芙蓉帳,吐麝生香,
細語輕,只爭朝夕,縱得風流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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