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福兒正在廚房做飯,聽到有人敲門,便去開了。
門外站著個穿深藍寶相紋棉袍的老者,年紀大約有六十左右,雖然穿著簡單,但看得出不是尋常人。
他邊還站著個穿著藍衫的中年人。
再往其后看,是一輛沒有任何裝飾黑平頂馬車。
“你是?”
“衛傅可是在此?”
找衛傅的?
福兒正尋思怎麼說,衛琦過來了。
“守財奴,誰敲門?鎮國公?”
一行人進了屋里。
鎮國公眼神復雜地看著衛傅一棉布長袍,手里還抱著個懵懂不知事的嬰孩。
福兒見此,忙把手在圍上了,要把大郎接過來。
衛傅手上帶著勁兒,沒給。
只能由他,又下去給他們泡茶。
等福兒泡茶過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衛琦不知道跑哪兒了,衛傅和他外公正一個坐在左邊圈椅上,一個坐在右邊,兩人面沉肅,而大郎正渾然不知事的坐在衛傅膝上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娘來了,當即出一個無齒大笑,還雀躍地彈了兩下。
“娘抱你好不好?讓你爹說話?”
這次福兒來抱大郎,衛傅沒有拒絕,因為大郎自己往福兒懷里撲。
等福兒抱著大郎下去后,屋里終于安靜下來了。
“若非生變,你也不用娶這樣一個子,住在這種地方。”
衛傅眉眼冷了幾分:“外祖,不是這樣一個子,是個好姑娘。我能娶了,是我的幸事。”
鎮國公雖不知外孫為何說出這種言語,但像他們這樣的人,從來不是不識趣的人,自然不會說不識趣的話,如果說,那必然是想這麼說。
于是他轉移了話題。
“你這趟回京——”
福兒并不知曉,下去泡茶這期間,其實鎮國公和衛傅什麼也沒說,鎮國公只是滿眼唏噓惆悵地看著衛傅。
而隨著這種沉默持續,衛傅的心從激雀躍,到漸漸冷了下來,因此眉眼也漸漸沉寂,直至方才冷了幾分,而如今又冷了一分。
他低垂下眉眼,道:“只是回來看看罷了。”
“你既已被流放,就該暫時安分守己些,也免得怒了……新皇。”
鎮國公深吸一口氣,道:“外祖知道說的這話,你不聽。可傅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做事不該如此高調,如此往新皇眼皮子底下撞,他又怎可能不知你回京了?若是損了你的命,害了……你又該如何?”
衛傅抬起頭,認真地端詳了下外祖。
外祖老了,他也看得出外祖眼里滿是憂慮,可這一層憂慮卻不是為他。
“我在那邊不知京里況如何,又擔憂母后,才會想回來看看。”
“那建京將軍鄂畢河乃新皇的人,這般形家里不能也無法與你聯系,但外祖想著新皇既然沒殺你,顯然沒打算要你命,便忍下來徐徐圖之。至于你母后,現在過得很好……”
所以他現在是什麼呢?
用福兒家鄉的例子來舉例,就是爹死娘改嫁,不待見的拖油瓶?怕影響了親娘的生活,親娘還沒出面,娘的娘家人便出面勸他,讓他不要去打擾親娘,你這麼高調過來,就是害了你親娘,記害了你外祖家。
雖自打鎮國公到來,他沒有一字一句說這些事,但他的表他的態度,都無不是在這麼訴說。
福兒在里面聽的,那一個氣,若不是想著對方份,真想打出去。
而衛傅鼓噪的心緒也慢慢沉淀下來,只剩了一莫名的悲哀。
他不可能和外祖翻臉。
之前那些年,外祖對自己的親切,還歷歷在目。
沒有黎家,便沒有黎皇后,更沒有他太子衛傅。父皇猜忌他,猜忌母后,為了他二人,外祖也付出了很多。
可心,為何這麼疼?
難道他真得不懂事?難道他真是一個害人的人?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進來了。
是福兒。
端著一副笑,把大郎塞進衛傅懷里。
“哎呀,大郎還是要讓你抱會兒,我鍋里正燒著飯,我都忘了,抱著他可不能做飯。”
又一改之前不敢和鎮國公說話的模樣。
“您是衛傅他外祖,我也應該您一聲外祖,您等會兒留下吃個飯,家常便飯,千萬別客氣。”
“就不用了,老夫還有事。”
說著,鎮國公站了起來,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桌上,又看了衛傅一眼,道:“你拖家帶口的,不為別人著想,也該為你妻兒想想,早些回去吧。”
他嘆了一口氣,便走了。
衛傅拿著銀票站起來,要去還給鎮國公,被福兒一把奪下來。
福兒也沒去送人,而是站在屋里揚聲對外面道:“小五兒,送送客。”
衛琦垮著個臉出來送客了。
等院門關上后,屋里的福兒對衛傅道:“還他做什麼?長輩賜不敢辭,給你你就接著,心里不高興,拿著銀票去買點好吃好喝的玩點好玩的,就高興了。”
翻了翻銀票,又數了下:“怎麼都是些百兩的面值,我還以為能給我開開眼,見見千兩或是萬兩的呢。”
百兩的也有好不好?
“我還尋思你外公這麼瞧不上我,直接把一疊幾萬兩的銀票摔在我臉上,讓我帶著大郎滾,離開他的金貴外孫呢,沒想到他連外孫都不要了。別傷心啊,他不要你,你還有我跟大郎呢。”
“大郎還要爹呢?是不是大郎?”低頭和衛傅懷里的大郎說話。
大郎很給娘的面子,喔喔了兩聲。
“你看,咱大郎都比有些人明白,這母子父子的脈聯系,可不是是誰都能切斷的。”
噼里啪啦地一通說,說完又招呼小五兒上菜。
剛送完客的衛琦,又垮著張臉,去廚房端菜了。
衛傅被福兒弄得哭笑不得,可不得不說,每次都能以各種讓人啼笑皆非的方式,來平他心的不平和傷。
菜擺好后,老爺子也來了。
之前老爺子一直沒面,此時坐在桌上后,主給衛傅倒了一碗酒。
“旁人說什麼無關要,只要你自己覺得自己的路沒走錯。”
衛傅看了看桌上幾個人,重重地點了點頭。
“爺,我敬你。”
老爺子笑了一聲,洪亮道:“好!沒有什麼事,是一碗酒下肚解決不了的。喝醉了睡一覺,明天起來又是條好記漢子。”
之后衛傅果然喝得酩酊大醉,福兒要管大郎,還要管他,自然沒功夫收拾殘局,于是又是衛琦垮著張臉去收拾了。
福兒先把男人放在炕上,又給大郎洗了洗小臉和小手,換好尿布,放在炕里面。自己也去洗了下,又給衛傅了臉,才上了炕。
一上來,男人就抱了過來。
“喝醉了你還煩人。”
“我才沒喝醉,”他嘟嘟囔囔說,“我那都是給爺面子,才故意裝著喝醉了。”
“好好好,你沒喝醉。”
沒喝醉,干嘛往自己懷里鉆?
他平時沒喝醉的時候,可從不干這種事,因為他覺得這麼干有損他的面。
“……我沒想到外祖來了后,竟會這樣……其實他這樣也沒錯,畢竟他要考慮大局,可是……”
“你不要理他,之前我還不是很支持你來考春闈。如今既然這樣了,你就給我好好考!”
男人嘟嘟囔囔在懷里說了很久很久,福兒只能一邊聽著,時不時應他兩句,還得關注著背后的小崽子。
終于把他哄睡了,又側看了看娃。
幸好娃也睡了,那就睡吧。
會試之前一般還有磨勘和復試,這是為了防止考與考生勾結作弊。
磨勘是鄉試填榜后,將所有中舉之人的朱墨兩卷蓋上鈐印,送往禮部以供磨勘。復試則舉行在會試之前,一般是在二月初,一來確定應考士子已到京城,二來也是防止舞弊及冒名。
這對衛傅來說又是一個關卡,誰也不知禮部負責復試的員,認不認識他,若是認出他來,又會怎麼置,他只能按照步驟一步步地來。
復試當日,一家人都在貢院門外等著接衛傅。
時間并不長,也就一個時辰,衛傅便從貢院里走了出來。
“怎麼樣?”
“倒沒見人。”
如今一來甚好,至于能不能過,就看兩日后放榜。
一般復試后,不合格的士子會被剔除這一次會試,但這種事發生的概率極低,因為一旦發生就是大事,代表某一省出現了舞弊形,是時不得稟明皇帝,皇帝和禮部都要派人去當地進行詳查,是時又是一場雨腥風。
此時禮部就因廢太子赴考一事,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本來這時是禮部最忙的時候,尤其今年赴考會試的士子特別多,竟高達六千多人,這麼多人一場復試是考不完的,得分數場。
如今卻因為一場里頭的某一個人,剩下幾場都暫停擱置了。
也是巧,這場復試的主持乃禮部儀制清吏司一個六品主事,衛傅不認識此人,但不代表此人不認識衛傅。
此人也是愚鈍,當時沒表現出來,復試考罷就匆匆忙忙回禮部了,把事稟給了上級吳郎中。
吳郎中一聽這事,也有些慌神了,便稟給了左侍郎顧碩,于是這下整個禮部的人都知道了。
就此事,一眾禮部員經歷了一場爭辯。
有員說,應該將此人剔除這一次會試,有人提出如果剔除,必然有人詳問究竟,是時該如何回應?到時候如果引起風波,致使人心惶惶產生混又該怎麼辦?
自然有人問怎麼就讓他考到京城來了?
這個問題誰能回答?誰又能解答?
誰都不敢拿主意,誰也不能拿主意,只能再往上一級稟給禮部尚書。
彭越在聽說后,也未說其他別&3記0340;,只是道:“其實此事很好解決,邢主事非正常場合見過那位,讓他沒認出此人便罷。如今簡單的事,倒勞一級又一級,竟讓顧大人也慌了神,拿來找本尋個法子,真是……”
剩下的話,彭越未說,顧碩心知肚明。
這是彭老鬼在譏笑自己失了態。他當然知道彭越在之前曾做過前太子的太傅,可新皇上位后,并未置此人,此人依舊是在自己頭上,還好好的在閣當他的大學士。
但此時顧碩顧不得去怪彭越,因為對方說的沒錯,此事就該在僅限一兩個人知道,知道的人越才越好置。
如今這麼多人知道,誰知會不會節外生枝?還把自己牽連了進來!
那個邢主事真是榆木腦袋人太蠢,還往上面報,上面的大人知道了,是管還是不管?管不管都為難。
如今這事倒砸在自己手上,聽彭老鬼的意思,出了事反正是他的鍋,與他無關。
顧碩懊惱至極,匆匆下去置。
等他走后,彭越徐徐地嘆了口氣。
先生也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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