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驪臺位置顯眼,萬眾矚目,小喬知道此刻也不知道有多雙眼睛正在看著自己,見阿弟在臺下和自己致意,鑒于自己份,為避嫌起見,只著他回了一笑,并無過多緒表,但雙目中的鼓勵之卻盡顯無疑。
就在這時,小喬聽到登階方向,傳來一陣仿佛帶了韻律的木屐踏過石階的腳步之聲,于是轉頭了一眼。
鹿驪臺的階上,現出了一個漸漸清晰的妃影。
認了出來。是蘇娥皇。
蘇娥皇只手微提裾,拾級而上,后左右相隨了兩個侍,妃影映著青石階,搖曳婀娜,正往徐夫人的方向走來。
到了近前,被攔了下來,停下了腳步。
鹿驪臺的守衛走了過來,向徐夫人稟,說左馮翊公夫人蘇氏到了,乞拜見老夫人。
徐夫人早已經瞥到了蘇娥皇,卻不聲,也沒轉頭去,只道讓過來。
朱氏聽到左馮翊公夫人蘇氏,霍然轉頭,果然看到蘇娥皇就立于那里,臉頓時沉了下來。
守衛回去,放行了蘇娥皇。蘇娥皇來到徐夫人面前,先朝恭敬下拜。
徐夫人微微笑了笑,無須多禮。
蘇娥皇再拜朱氏。
朱氏甕聲道:“起來吧。你雖寡婦,從前也是左馮翊公夫人,我不過一鄉鄙婦人,如何的起你如此大禮。”
說話時,臉是微微扭向一邊的。
蘇娥皇面上依舊帶笑,起最后轉向坐于徐夫人右手邊的小喬,含笑道:“前次盧奴別后,我便時常想念妹妹,盼著能再與妹妹相見。今日方如愿以償。”
小喬亦出笑容,微微點頭,道:“蒙夫人記掛,我甚激。”
兩人說話時,朱夫人道:“你何時來的漁?竟也不提前知照一聲,倒顯的我們怠慢了。”
蘇娥皇忙道:“夫人有所不知。鹿驪乃英雄大會,我有一侄兒名蘇信,為中山校尉,騎出眾,有幸前來赴會。我此番前來,一為侄兒助威,二來,我雖多年未踏足漁,但心中時常記掛外姑祖母和夫人。故也借此機會,特意來拜外姑祖母和夫人。昨日到的遲了,恨不能當即過府拜,又怕擾了外姑祖母和夫人休息,是故未敢登門,想著今日一早來此拜,也是便宜。”
朱夫人角微微勾了勾,不語。
臺下校場正中,設作騎之賽的場地已經圈定,起,點,三十二武士各自上駿馬,臂搭彎弓,躍躍試,正預備聽號令出發。
蘇娥皇指著中間一個高臂長的紫袍青年,笑道:“他便是我侄兒蘇信,雖比我也小不了幾歲,在中山軍中歷練磋磨也有幾年了,此番力拼殺,也得上司賞識,這才有幸來漁獻技,貽笑大方了。”
小喬了一眼。
蘇信年紀二十出頭,高臂長,騎一匹烏騅馬,鞍轡華麗,嵌著寶石,下熠熠生輝,在一眾武士當中很是顯眼。他昂首,高高坐于馬背之上,顯得信心滿滿。
徐夫人亦看了一眼,點頭道:“也是個年英雄。”
蘇娥皇忙謝夸贊,略一遲疑,閃目之間,朝徐夫人走了一步,方抬腳,卻聽朱夫人道:“不知你今早也要來,這里便未替你設下位子。我見下頭騎就要開令了,你既為侄兒助威而來,還不過去玄武臺座?”
玄武臺在鹿驪臺的側旁,專為漁城中前來觀戰的貴族婦而設。
蘇娥皇腳步停了下來,盯了朱氏一眼,隨即笑道:“多謝夫人安排。如此我便下去了。待稍晚些,我再登門拜外姑祖母于夫人。”說罷朝徐夫人和朱氏再盈盈一拜,又與小喬道了聲別,這才轉,帶了侍,依舊裊裊婷婷地去了。
蘇娥皇走了,徐夫人神如常,朱氏沖背影出了一鄙,鼻里淡淡哼了一聲。
小喬看一眼,面上毫沒有表,心里難免詫異。
沒人比更深刻過來自于朱氏的殺傷力,所以,倒不是詫異于朱氏最后做出幾乎是趕走了蘇娥皇的這樣的舉。
只是詫異于這個接人接其實真的毫人挑不出錯的蘇,何以竟會這麼招來朱氏的不待見。
朱氏說話夾槍帶棒,毫不客氣。
看來在心目之中,除了自己,蘇也是個排的上號的厭惡對象了。
此時校場里的喧囂慢慢靜止了下來,全場屏聲斂氣,看向騎場蓄勢待發的三十二騎武士。
小喬知道比賽要開始,也無暇再想別的了,專心觀戰,尋著弟弟的影。
令號聲中,三十二騎齊齊揚蹄出發,爭相往百丈之外那個懸了金鐘的終點縱馬而去。起先三十二騎各行其道,等沖了將近二三十丈出去,馬頭漸分前后,沖在最前的一匹赤馬之上的武士搭弓瞄準金鐘,隨其后的白馬武士一掃去,赤馬武士俯避過,戟反刺,二人便纏斗在了一起。
歷來規則,每人上只限帶三支羽箭,若羽箭完未中金鐘,或者落馬下地,則視為出局。
有人既然開了個頭,剩余武士便也效仿。何況規則也是允許。人人都想阻攔對手,自己及早沖出包圍第一個落金鐘。和著急若驟雨的鼓點,在校場觀戰軍士的齊聲吶喊助威聲中,跑馬道上展開了你走我攔,你追我趕的惡斗。很快,相繼有人不敵落馬。
路程過半的時候,原本的三十二騎只剩一半不到。其余或傷落馬,或被人奪走弓箭,或已經完三箭卻未中標。
喬慈慣常使用的兵是雙戟。他從小醉心武藝,每日早晚于家中的小校場里苦練,寒冬酷暑,風雨無阻,又天生一副習武筋骨,多年下來,得心應手,下這匹魏儼送他的青驄也是千里挑一的駿馬,雖騎用不久,但頗通靈,今日人馬合一,路程還未過半,便有穎之勢。
他方擊敗了一個從后追趕而上試圖奪走他弓箭的武士,最后以戟杖將對方擊落下馬。
這已是他擊敗的第三個對手了。
魏劭軍中武風歷來彪悍,鹿驪大會雖是兄弟軍營之間的武功較量,但全部真槍實刀,武士以甲護。
喬慈在眾武士中年紀最小,人材英俊,校場的不軍士也知他是君之弟,馬匹剛出發便引來眾人矚目。等賽程過半,見他騎絕,武藝出眾,接連擊敗纏斗住他的三名武士,且出手頗為克制,并不似其余有些武士,一心為求勝利,出手辣,招招攻擊對手要害。見他和對方在馬上斗了十幾個回合,最后住對方,反手改戟頭為戟杖擊對方掉落下馬,不由地心生敬重,開始紛紛為他好助威。
阿弟英姿煥發,又有大家之風,博得了校場里眾人的喝彩。小喬雖然歡喜,心里卻更張。雙目圓睜,地跟隨著他馳騁馬上的背影,兩只手都了拳頭,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喬慈擊落那個武士之后,立刻夾馬腹。下青驄也應到了來自主人的意念,全速奔馳沖往終點,迅速超越了前頭幾人,就在他挽弓搭箭,在全場注目之下要出第一支箭時,耳畔一陣刀風,斜劈下來一把大刀,喬慈忙收弓避讓,轉頭見追上來了一騎武士,烏騅紫袍,雙目閃閃,悍,正是來自中山的蘇信。
蘇信又劈來第二刀。喬慈立刻出雙戟迎上,兩人在四周軍士的震天吶喊聲中你來我往,轉眼已經過了二十來招。
蘇信是蘇娥皇長兄長子,因蘇娥皇長兄大許多,是以姑侄年紀相差不大。十年前幸遜還沒時,他的姑姑蘇娥皇初嫁劉利,名滿,蘇家也曾風一時。到如今卻門庭敗落,子弟也多凋零。蘇信一心顯耀門庭,因他長于騎,今日遠道而來,只為在鹿驪臺一戰名,是以方才出發后就出手兇狠,接連傷了數人,殺出一條路來,看見喬慈勇猛,心里便將這白袍小將視為勁敵,見他沖到最前了,眼看就要發箭,哪里肯讓他拔得頭籌,力追了上來阻他勢頭。兩人這樣斗了二十來個回來,喬慈越戰越勇,蘇信漸漸不敵,見后又有武士追趕而上,心中焦慮,生出一計,喬慈一戟下來,他突然大一聲,面痛苦之,形也搖搖墜,便似傷要墜下馬背。
喬慈立刻收手,不想眨眼之間,蘇信卻從馬腹之側出一柄事先暗藏起來還未用過的短刀,朝著喬慈一揮而去。喬慈看到鋒芒,迅速躲避,卻事出突然,還是沒有完全躲過,一側的臂膀被利刃劃過,幸好穿有護甲,但護袖也被劃出一道口子,一陣疼痛,低頭見已經流了出來,染紅了上白袍。
這里距離鹿驪臺已有些距離了。但小喬依稀還是看到況不對。心猛地一跳,也不顧旁的了,從位置上起奔到護欄之前,睜大眼睛看著。
喬慈與蘇信大戰,明明就要過,不料蘇信突然使詐,反而令喬慈掛彩,兩旁軍士立刻大喝倒彩。蘇信卻恍若未聞,開喬慈之后,咬牙猛地調轉馬頭就朝終點沖去。漸近,他瞄準前方,挽弓發箭。
第一箭出,未中。勘勘從掛著金鐘的那繩索之旁過。
蘇信心里懊惱,急忙再搭弓,瞄準后預備出第二支箭。
然,就在此時,另一支飾有白羽的羽箭已經離弦從后追趕而上,從他畔破風而過,如奔雷迅電般地朝著數十丈外的金鐘筆直去。
箭是他后的喬慈所發。
校場里頃刻間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盯著那支白羽之箭。
羽箭撕裂空氣阻力,奔至終點,不偏不倚,穿繩而過,最后釘了一面阻靶之上。
繩索斷裂,懸不住沉重的金鐘,金鐘晃了幾下,掉落在了接于下的一面銅鑼之上。
“當”的一聲,發出一聲清越而綿長的金屬撞擊之聲。
蘇信僵住了,眼睜睜看著那個白袍小將縱馬從自己畔如風般飛馳而過,到了終點之,翻下馬,疾步走到靶前,拔下了羽箭,然后跳上了高臺,高舉羽箭,向四面揮手致意。
校場里發出了如雷般的喝彩之聲。玄武臺上那群漁貴婦,更是看著喬慈,紛紛頭接耳。
小喬原本懸到了嗓子眼里的心,此刻終于落下。
秋艷的照之下,遠遠看到阿弟舉臂立于高臺,白袍銀甲,意氣風發。
而巨大的校場里,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為他的英姿而歡呼吶喊。
小喬激的鼻子發酸,忍不住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魏劭此刻正立于距離高臺不遠的一觀臺上。他的目從高臺上那個意氣風發的年上挪開,眺向對面的鹿驪臺。
他看到憑欄而立,雙手掩面,顯是要喜極而泣了。
魏劭角微微勾了勾。忽然,他下意識又將目瞥向距離自己不遠的長兄魏儼。
魏儼正將目投向鹿驪臺的那個方向。他微微仰著頭顱,似乎在出神,神仿佛陷了某種飄忽不定的思緒之中。
大校場里,高臺上的喬慈是萬人矚目的焦點。他的近旁,目睹了全程的大將軍李典正在對公孫羊說,此雛麟子,又有仁風。假以時日,必大。
沒有誰會留意來自魏儼的這一道不經意的視線。
魏劭斂目,神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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