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可快活?”
云雨甫定,魏劭還抱著小喬咬耳朵,在枕上耳鬢廝磨。
小喬上懶洋洋的,不大想彈,就閉著眼睛沒有理他。忽然到一疼,魏劭大掌重重了那里一把。
睜開了眼睛,見他盯著自己,咬了咬,只好含含糊糊“嗯嗯”了兩聲。魏劭便笑了,出些微得意的神,摟在懷里。片刻后,說道:“你的阿弟,似對我有見。”語氣淡然。
小喬一怔,觀察了下他的神。
他的表平靜,仿佛只在突然想了起來對陳述這麼一句話而已,看不出有什麼別的緒。而且就這麼一句簡單的話,確實令有點琢磨不定他突然提及的用意,便問:“可是我阿弟禮數不周,冒犯了夫君?”
魏劭頓了一頓:“未曾。”
小喬略松了口氣:“既未冒犯,夫君何以說他見于你?”
魏劭不語。
小喬不大弄得明白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想了下,解釋道:“我阿弟怎會對夫君有見?是他素日在家頑劣,又懵懵懂懂,我怕他到這里舉止失當惹人笑話,起頭特意叮囑他,須恪守禮節,更不能像在家那樣口無遮攔妄言妄語,時刻要有大人模樣。他聽了我的叮囑,在你面前想必拘束了幾分,這才惹你誤會吧。”
魏劭聽了,看一眼,只笑了笑,仿佛放過去了這話題,抬手改而卷弄的長發繞自己的手指,玩弄了片刻,忽然像又想了起來:“那個高渤海,可走了?”
小喬一側臉頰于他的膛,閉著眼唔了聲:“上月走的。當時來過府里辭拜,祖母還見了他。”
魏劭鼻里哼了一聲:“你可答應了讓他做你向導,日后去漢中看崖書刻?”
小喬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給弄的怔了一怔,想了一想,才想起來由,似乎那天在王母殿里自己和高恒閑談的時候,高恒說了一句罷了,當時魏劭正好過來,大概是被他也聽到了,過去這麼久,虧他還記得。不到有點好笑,睜開眼睛:“那日不過是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
魏劭手掌慢慢著還沒穿回裳的緞般的溜子,湊到耳畔道:“漢中云門的那塊崖書法,于前朝,確實不凡。可惜如今漢中還在樂正功手中。你若真想欣賞,等日后我拿下了漢中,我把整塊崖鑿下來搬回家,讓你看個夠。”
小喬嗤的笑出了聲,手狠狠擰了他胳膊一把:“才不要你做這種焚琴煮鶴大煞風景的事!我要看,日后自己會去看的!”
魏劭稍稍挑眉:“你以為我就一只知打打殺殺的武夫?我五歲進學,七歲學畫,當時與表兄同拜曾做過二十年太學博士的孟公為師。‘北孟擅畫,南張工書’,孟張又豈是高恒之流所能比肩?你當也聽說過北孟之名吧?”
小喬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道:“是我失敬了。原來你深藏不。早知這樣,王母殿的壁畫該勞煩君侯親自繪就,說不定能夠流芳后世,就了一段畫名呢。”
魏劭笑道:“你以為我在騙你?我學三兩年,無大興趣,中途停了。表兄倒比我學的久,能繪一手極妙的人。只是如今有人知罷了。我書房里似還存了幾幅我當年習作,你若不信,我拿來給你看。”
小喬不住地推他:“好啊,你去拿來,讓我瞧瞧君侯當年丹青妙手的風采。”
笑語盈盈,口里催促個不停。
魏劭第一次看到在自己面前流出這樣的自然活潑之態,長發散于枕上,眉眼含笑,神之俏可人,簡直難以用筆墨描繪,被再抬玉掌一推肩膀,骨頭都仿佛輕了二兩,哪里還應得住激,立刻從床上翻,跳下了地,一邊穿一邊道:“等著我去拿來給你瞧!非我自夸,孟公當年贊我有靈氣,就是我自己不耐煩學,這才中途輟停了的!如今我雖不執畫筆,但書畫好壞,還是能分辨的出來!”
小喬趴在枕上,雙手握拳支住下,笑地看著他隨意套上件中,匆匆出了房門離去。留下小喬一個人在床上,想起魏劭剛才自夸懂書畫的那種神,愈發到好笑,翻了個,拉高被頭蒙住臉,自己吃吃地又笑了起來。
小喬等了片刻,想著魏劭應該取了畫回來了,卻一直不見他回。漸漸疑起來,正想自己也過去瞧瞧他究竟在干什麼,忽然聽到門口傳來腳步聲,初以為是魏劭,再一聽,又不是,門接著被推開,見進來了一個仆婦,躬說,男君請親去書房。
小喬便穿好了裳,自己對著鏡子,用手指略略梳了下披散的頭發,帶系住松松垂于腦后,出來便往書房去。到了門前,推開虛掩的門,看到魏劭背對自己站在西墻的那個置格架前,便笑道:“不是說你取來給我瞧嗎,怎又要我自己……”
魏劭慢慢回過頭,小喬微微一怔,臉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看到魏劭面容冷漠,投來的兩道目,看不出半分的溫之,和片刻前在臥房里的樣子,判若兩人,突然間換了一張臉似的。
小喬略略遲疑,臉上笑容便也去,但還是邁進了書房門檻,朝他走了幾步過去,試探道:“方才夫君喚我來?”
魏劭了片刻,冷冷道:“你過我的這個匣子?”
小喬看了眼屜格。
他所指的,就是數日前他去涿郡,忘了帶一份簡牘,差人回來取,來書房時,忍不住曾拿出來看過幾眼的那個匣子。
記得自己當時是照原樣放回去了,沒想到這樣都被他看出過的痕跡。心里忽然十分后悔,后悔自己那天不該無視他當初的警告,結果這會兒給自己找了個沒趣兒。
小喬垂下眼睛,低聲道:“實在是我的錯。就那日你差人回來取簡牘,我過來時,無意看到,一時好奇,就拿了一下……”
實在為自己的行為到慚,臉微微地漲熱了。
“但是你放心,我并未打開過盒子……”吸了一口氣,又道。
“恐怕是你打不開吧?”
魏劭冷冷地打斷了的話。
小喬一怔,抬眼看他。見他目冰冷,地,似乎還有一厭惡之在里頭。
已經有些時候,沒見到他對自己出過這樣的眼神了。何況就在片刻前,兩人還你儂我儂的,他忽然變從前的那副樣子,沒半點的心理準備,一愣,定定地看著他,片刻后反應了過來,視線投向那個匣子。看到九宮格鎖上竟然多了幾道明顯的劃痕,似乎被人用類似于刀的工給強行破開過。只是打不開,這才作罷了似的。
小喬吃了一驚,立刻道:“我承認我當時是了下這個匣子,但很快就放了回去,我絕對沒有過這九宮格鎖,更不曾想要破鎖!”
魏劭冷冷地道:“我這書房里,除了你還有誰隨意進出?我記得你來我家第一日,我便對你說過,你不要這東西的!你為何還?看來我是待你太寬了!”
小喬臉變得微微蒼白,道:“是我不好,不該無視你的告誡了匣子。我知錯了。但我還是那句話,當時我拿了一下,很快便放了回去。至于鎖被誰劃這樣,我不知曉。”
魏劭盯著,眉頭皺,忽然從旁走了過去,推開了門,頭也沒回地出了書房。
等他腳步聲漸漸遠去,最后消失在了耳畔,小喬慢慢地回過了頭,看到書房兩扇門大開著,外面夜昏闃,門口空的,地上只有一片燭火投出去的黯淡影子。
小喬的心跳的有點快,背后沁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兩漸漸仿佛也發了起來,站著有些吃力,最后扶著格架,慢慢地坐到了近旁的一張榻上,獨自出起了神。
過了一會兒,一陣腳步聲,有人過門檻飛快進來。
小喬抬起眼睛,見春娘來了。
徑直來到小喬面前,蹲了下去,扶住的兩邊胳膊,面擔憂之:“出何事了?原本好好的,方才男君回房,婢見他神不好,穿了裳也沒說半句話便往外去了。君又一人坐這里!到底出了何事?”
握住了小喬的手,驚呼:“你的手怎如此的涼?快些隨婢回房。”
小喬漸漸已經穩下了心神,出自己的手,站了起來,神如常地道:“并沒什麼大事。只是出了點誤會罷了。”
春娘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小喬也不瞞,把剛才怒了魏劭的原因提了一遍。
春娘大驚,焦急地道:“君說未開鎖,自然就未開鎖!男君不信,這才惱怒而去?這可如何是好?”
“這幾天我們西屋里,可有外人進出?”
“前幾日婢都在,并未見有外人出。就只今日,婢隨君陪同老夫人去了金龍寺。”春娘皺眉,“君先回房,不必擔憂。婢這就去盤問。君等我消息。”
春娘要扶起來。
小喬點了點頭,道了句我無事,自己起,徑直回了臥房。
……
魏劭出了西屋往外而去,隨后命人牽馬,翻上去徑直去往衙署。
夜風迎面吹來,他原本有些發熱的額頭漸漸地降下了溫度。他的眼前不斷浮現出片刻前書房里,喬對著自己解釋時的樣子。
通常和自己說話時,總垂下眼睛,教他有些看不清的目里到底藏了什麼。剛就在剛才,為自己辯解時,一雙眼睛卻是從頭到尾地在和自己對視,沒有半點遲疑、躲閃或者掩飾的不安。
或者說,是他看不出來的眼神里有遲疑、躲閃、或掩飾的意味。
那麼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善于謊言,以致于連自己也無法捉得住來自眼神里的半點紕。第二,是真的沒有撬壞過九宮鎖。
倘若第一種,喬太過深沉,心機可怕。
但倘若時第二種可能……
魏劭的心忽然有些紛,到無比的郁躁。
快到衙署門前了,他忽然停下了馬,調轉馬頭回了魏府。進門后往里而去,到了那個岔道口,他停了下來,眺了一眼東屋的方向,轉過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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