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安的一句話,拉回了啟和的思緒,他勉強笑了笑,又向端婳點了點頭,當先抬步進去了。
其實啟和也有話想和青梔說,吃糕點不過是個借口,再好吃的東西,他捧在手里,也是食不下咽,好在沒過多久,青梔便笑著說道:“啟安,端一盤糕點,帶著妹妹去你屋里玩兒罷。”
啟安當即就答應,乖乖地牽著端婳走了。
等到人都散盡,只有飛霜殿里的蘇合香還在緩緩流淌,青梔方開口,“說起來你很久沒有與本宮好好地說會兒話了。”
啟和恭謹地起,“兒臣讀書不如五弟,課業的繁重讓兒臣一直不得閑來向瑾娘娘請安,請瑾娘娘恕罪。”
“都沒有人了,不如就直截了當地和本宮說話吧,啟和。”青梔的語氣有些不經意,仿佛只是提了個輕巧的建議,“從前就知道你是個乖巧的孩子,言語之間非常謹慎,不愿惹得任何人不快,不過在本宮面前,不必如此,現在誰都知道,你與啟安之間,必有一爭。”
爭儲的事被外人拿到臺面上來說,對于啟和來說還是第一次,他的神變了變,終于歸于一種沉寂的落寞,“那麼兒臣就直言了,兒臣是想爭,可兒臣現在還如何和五皇弟爭呢?”
青梔緩緩地道:“你外祖家的事……”
“兒臣的外祖父,是咎由自取。”啟和顯然是想好了自己要說什麼,言語間沒有一一毫的遲疑,“兒臣心疼外祖父,念外祖父為兒臣做了許多,可兒臣心里明白,外祖父沒打著兒臣的名號,在朝中結黨營私,至于現在的貪腐,也是先犯了錯,才能被父皇翻出來問責。”
青梔看著他尚且稚的面龐,有些慨,“你還是個孩子,能想到這個地步,本宮都覺得有幾分心疼。”
啟和咬了咬,深深地躬下去,“兒臣還應該向瑾娘娘道歉,當初瑾娘娘如何照顧皇祖母,每每給皇祖母問安的時候,兒臣都瞧見了,可那個時候,兒臣還是選擇了助長流言。”
他是斂的人,能把這些事都翻撿出來說,顯然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青梔的語氣不愈發和,“本宮特別慶幸當時為你的母妃擔了所有罪名,正是因為如此,你沒有長歪。流言的事,本宮罰了該罰的人,就已經算是過了,并沒有責怪于你。其實今天喊你來,是想問問,之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啟和慘淡地一笑,“兒臣這些日子也在想這個問題。兒臣一直在被父皇的態度折磨著,食難下咽,夜難安寢,直到前天,兒臣聽說宋家的家仆都在發賣了,心里忽然就釋懷了很多。兒臣后沒有別人,也沒有母妃,若是要兒臣在朝中活,自結勢力,那便是沖撞父皇,兒臣做不到。與其這般輾轉反側,不如求一安心之所吧,從此之后,兒臣愿意醉心詩書,不涉朝政。”
和衛啟安比起來,啟和輸在沒有母妃也就罷了,青梔很快要為后,他又輸在不是正經嫡子,不過掛在了純孝皇后的名下,何況宋家的況和傅家全不一樣,百姓心里,宋家是大順的蛀蟲,而傅家的傅崇年和傅青栩,都是功臣。
青梔忽然產生了一點自私的慨,其實在朝為,除了鐵骨錚錚的諫臣,怎麼可能完全清廉。當年傅崇年亦有一些見不得人的賬,只是一來不似宋家盧家那麼張揚,二來他從不肯讓百姓吃苦,三來,他去世了。
有個詞做“人走茶涼”,可也有個詞做“死者為大”,因為傅崇年的去世,即便再有不好,也不會有什麼人提了,就像靜妃做的孽,如今朝中的人都只放在心里,而不拿出來說道。
鬧了這麼一通,把衛啟和的心鬧灰了,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他從來不是什麼壞人,只是運氣不好,生在了宋家。
青梔的口吻有些滄桑,大約是想起了死去的父親的緣故,“啟安沒有外祖,你也沒有外祖,其實你們兩個孩子,倒是像的,都懂事聽話,只是可惜……本宮想,你文采那麼好,若是能和啟安一起守住這大順江山,多好。”
衛啟和道:“歷來爭儲落敗之人都沒有好下場,兒臣恐怕也不能例外罷,只是與其要兒臣違背自己的良知,讓父皇痛心,還要對替母妃承擔罪名的恩人下手,不如等待著圈的那一天。”
青梔卻揚了揚下,“這話可不是一個大好男兒該說的,你若是信本宮,把啟安當做親兄弟看待,將來啟安絕不會對你心狠手辣,你們都是心存著良善的孩子,本宮知道。”
衛啟和的心里了,他拼命讀書,并不是因為喜歡,也不是當真想有什麼大作為,而是從小母親就教導他,說只有這樣,父皇的眼中才會有他。
他的本如何,沒有人去評論。
遲疑了一會兒,衛啟和小聲問:“瑾娘娘,您與父皇如今是最親近的人,現在父皇對兒臣,究竟是怎樣的看法,您能告訴兒臣實話嗎?”
“糧倉失火并不全是你的責任,然而這把火一燒,究竟如何引起的,也查不出來了。但你父皇是明事理的人,不至于把一切都怪罪到你頭上,你最多不過是失察,何況你年紀擺在那里,先前又從未接朝政,有疏也是常事。”青梔斟酌了一會兒,想了想接下來的話該如何說,才能不勾起衛啟和的野心,又能讓他覺得舒心,“其實你是你父皇的驕傲,只是……生不逢時。”
“兒臣竟然有幸為父皇的驕傲嗎?”對于衛啟和來說,這是暌違已久的親,忽然間被拾起,幾乎足以讓他拋卻其他所有,“兒臣還以為,父皇對兒臣已經徹底失了。”
青梔溫和地看著他,“皇上既是君主,又是父親,好些話他沒有說出口,卻并不代表不存在,如果你們父子有機會促膝長談,你會知道本宮并未欺騙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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