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祈言就和陸封寒去了isco超計算機設備中心，由服務機人掃描份信息後，兩人乘升降梯至地下十一層。

發現夏知揚打來通訊時， 祈言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間——六點半。

“你起這麼早？”

“不是起得早，我昨晚本沒睡！”夏知揚嗓音沙啞沒力，“完了完了， 我恐婚了，我昨晚一閉眼就是祈文紹躺在床上的模樣， 那個什麼堿的毒藥太可怕了！”

銀金屬門在兩人面前打開，祈言一邊聽夏知揚說話，一邊走向“銀河”主機所在的位置。

地下十一層空間十分寬敞，目之所及，所有牆面都使用銀金屬做裝飾， 平整無，除放置數十萬調組件的玻璃房外， 再無隔斷。

聽靜， 夏知揚好像又在床上滾了一圈， 聲音發悶︰“而且我在糾結，祈文紹攔著我們不讓我們報警是為什麼？都被人下毒了， 快沒命了，竟然還不報警抓了江雲月嗎！我昨晚悄悄跟我媽說了這件事，我媽竟然也不傾向於報警，難道這就是大人的世界？”

祈言也不懂，目下意識投向陸封寒。

“勒托推崇晚婚晚育，祈文紹差不多六十歲了？他在勒托權貴富豪的圈子裡浸幾十年，事方法已經深固。他們向來不信法律規製，因為規則在他們心裡， 都是能變通的，也不信警/方，因為所有聯盟警/察在他們看來，都能被人收買。”

陸封寒了下祈言的臉，“所以祈文紹在拿到個人終端後，才會第一時間聯系你，而不是報/警。”

通訊裡，夏知揚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所以我媽也沒想報/警？”

“或許。祈文紹自己也說，江雲月背後有別的倚仗，有人在給撐腰。祈文紹不敢報/警，擔心一旦報/警，江雲月沒被抓，自己反而惹怒了江雲月，剩下的幾天也活不。”

陸封寒記起他們離開祈家時，祈文紹的狀態，“他已經認清現實，知道自己活不了幾天，很可能是想降低江雲月的警惕，拉著江雲月一起死。”

夏知揚倒吸一口涼氣，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人真可怕。”

陸封寒︰“需要加上限定詞。沒規則和道德約束、為了滿足野心不擇手段的才可怕。”

夏知揚想想覺得對︰“所以你雖然看起來氣勢很強很不好惹，但你跟祈言說話，連語氣都很溫和，是個好人！”

陸封寒︰“……”

觀察能力還強。

夏知揚思來想去︰“那祈文紹能功嗎？雖然這個想法有點……但我還希他能報仇的。”

陸封寒︰“可是，如果他沒在江雲月獄期間另找人，讓江雲月覺到了威脅，這些事說不定不會發生。”

“……也有道理，”夏知揚覺得好像每個人的行為都是有緣由的，但真判斷，又說不清到底誰對誰錯，“算了算了，我睡會兒覺，不想了不想了！”

通訊結束後，祈言做完準備工作，開啟“銀河”的主機，在傳輸數據時，把燈全關了。

周圍暗下來。

陸封寒不明所以。

祈言拉拉他的袖子，指著一個方向︰“看。”

只見放置組件的玻璃房子裡，如夏日森林，有點點螢火漸次亮起，微過玻璃，映在四周的金屬牆面上，如盈滿星的褶皺水面。

祈言告訴陸封寒︰“之所以將這臺超計算機命名為‘銀河’，就是因為數十萬調放在一起，周圍燈熄滅時，能看見無數閃爍的微，像銀河星。”

陸封寒眼裡亦是繁星點點︰“很，名字也很。”

“嗯，我想讓你看到。”祈言又道，“‘銀河’是我外公和外婆的作品，也是由他們命名的。”

“你外公外婆？”陸封寒看向祈言的目裡，驚訝毫不掩飾。

“星歷144年，失去空間源後，聯盟提出‘科技復興計劃’，145年，我外公外婆一起加了這項計劃。不過二十年後，外公外婆就被反叛軍暗殺了，那時我媽媽六歲。他們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個作品，就是這臺‘銀河’。”

祈言話裡出羨慕，“他們很厲害，還很會取名，可這個基因好像沒有傳給我。”

陸封寒對祈言的“pvc93”和“r9-03加速”印象深刻，毫不客氣地笑了出來，怕小氣難過，又補救，“以後我幫你想，你就不用為難了。”

他不由想起跟圖蘭學院的校長見面時，祈言說過一句，“但有些事，就算隨時會死，也不能不去做。”

現在回想，又多了不一樣的緒。

祈言對超計算機很悉，雖然縱臺上無數按鈕符號錯綜復雜，但他有條不紊，甚至有種節律的。

陸封寒原本在做戰略模擬，被接連的“噠噠”聲吸引，忍不住盯著看了一會兒。

沒想到祈言手上作慢了幾拍，最後偏頭，小聲反對︰“不要看我。”

陸封寒笑，長岔開，連點了兩下頭︰“好好好，不看。”

“銀河”運行時有低低的白噪音，這種環境反而讓陸封寒變得專注——有種置前線指揮艦，做戰設計，做完還要去會議室跟手下一幫人開會的錯覺。

到了中午，陸封寒把帶來的a套餐放到祈言旁邊，等他手上的事暫停才開口打斷︰“吃了飯再繼續？”

祈言一心二用，回答陸封寒的話︰“沒有營養劑？”

“沒有，故意不帶的，”陸封寒視線在祈言腰上掃了圈，“都快瘦沒了，單吃營養劑不夠，要認真吃飯。”

陸封寒堅持，祈言也就接了套餐，一邊吃，眼楮一邊還盯著屏幕。

個人終端有提示，祈言允許連接通訊，下一秒，就聽夏知揚的聲音在設備室裡響起︰“不好了不好了，祈文紹死了！”

祈言著杓子的手停了停，問︰“然後？”

“江雲月在接采訪，說祈文紹的死跟你有關，還有江啟開車撞你的事，也是你自導自演，最終目的是為了把江啟送進監獄！”

夏知揚語速快得跟彈珠似的　裡啪啦，“這個惡毒人，太厚無恥了。竟然還一邊哭一邊說沒了祈文紹以後怎麼辦，下毒之前早就想好了吧？虛偽！”

在夏知揚說話的同時，陸封寒打開了星網。

基於星網每秒無比龐大的信息流和人數，江雲月的采訪才剛開始，討論度就進了本日前三。

投影出的畫面裡，江雲月鬢發微，雙眼哭得浮腫，臉上滿是淚痕，毫無往日貴婦的形象。

“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從最開始，我就應該反對我丈夫將祈言接回來！明明是他媽媽從小將他帶離勒托，文紹也一直照顧他……

祈言表面裝作半點不在意，可暗地裡，他卻想除掉所有擋路石，拿到家產。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激怒江啟，造出了這場車禍。所有人都以為江啟要殺他，可事實上，是他想借這個手段，讓江啟獄，沒有機會跟他爭家產！”

一旁的主持人適時詢問︰“車禍這件事，你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懷疑？”

“祈言的車被撞後，只有輕微的損傷，這還不夠嗎？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會發生車禍，怎麼會做好萬全的準備？”江雲月含淚看著主持人，哽咽質問，“一個普通人，會每天開這樣的車嗎？”

不人在討論。

“——這也是車禍事件裡我的疑點！快車道上的車速大家都清楚，以前那些車禍視頻裡，一撞，兩輛車都廢了。可這次很奇怪，明明是全速撞上去，祈言的車卻隻凹陷了一點，是裝了外部保護裝置？可普通人會給自己的車搞這玩兒意嗎？除非你知道有人要撞你的車！”

“——那事真實順序其實是，祈言先提前做好準備，然後故意激怒江啟，讓江啟開車撞他，去警局，聯系記者，讓所有人都知道江啟故意謀殺，他是害者？”

“——心機好深……怪不得到現在才被發現……”

“這原本只是我的猜測，直到現在我才確定……都怪我，沒有保護好我的兒子，也沒有保護好我的丈夫……”

江雲月鼻音因為哭非常重，甚至敘述都有些凌，像悲傷過度的狀態。

“文紹因為兩兄弟不合，很傷心，病倒了，我一直仔細照顧，希他快點好起來，我太害怕了。因為文紹在病床上也懷疑祈言在車禍這件事中，到底扮演怎麼樣的角，想當面問問祈言。他怕我難過，還讓我暫時出門散散心。”

江雲月神逐漸轉為悲痛和憤怒，著角的手發抖，似乎看見了什麼痛苦的畫面，“可是當我回家時，卻發現文紹已經沒有了呼吸！醫療機人的判斷是，死於窒息，整個上午，家裡只有祈言去過！”

朝向鏡頭，哀求，“祈言，你要什麼我通通都讓給你，錢，財產，房子，我什麼都不要，我隻想要文紹還活著……”

“——天吶，難道是祈言被他爸挑破了機，所以怒下殺手？”

“——太可憐了，失去了兒子，現在丈夫也被害死了……”

陸封寒手搭在祈言的椅背上，將人半圈在自己影下。

他看著江雲月唱作俱佳的表演，嗤笑︰“沒有足夠的證據鏈證明是你殺了祈文紹，乾脆示弱裝可憐，先一步引導大面積輿論。這樣一來，涉及輿，警方再以涉嫌故意殺人將你帶走，就理所當然。”

祈言好奇︰“帶走之後呢？”

陸封寒順手了祈言細膩的後頸︰“警局裡會有人幫，你只要被關進去了，就再沒有出來的機會。等你悄無聲息死在裡面，再把你畏罪自殺的消息放出去，全星網說不定都會相信江雲月這套說辭。”

祈言指指投影畫面︰“所以哭這麼久，指控我殺人，是為了抓我進去？”

“當然，車禍沒功，你肯定會提高警惕。想從意外手，功率低，還容易暴。江雲月已經搭上了反叛軍這條線，想除掉你，的合作方必然會趁機表示表示，鞏固合作。”

陸封寒故意換了個聲調，低沉沉地開口，“你只需要給我們一個逮捕他的理由，我們就不會讓他活著走出去。”

“你一點也不像壞人。”祈言一講就通，“所以祈文紹聯系我這件事，也是故意留的破綻。”

陸封寒“嗯”了一聲︰“在祈文紹邊這麼久，將祈文紹的喜好脾琢磨了個遍，更是了解祈文紹的行事習慣。留下一個破綻，讓你去見祈文紹，等祈文紹死了，你自然了祈文紹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嫌疑最重。”

祈言試著將自己放進這個局裡，客觀評價︰“這個設計似乎……沒什麼。”

正看著，葉裴的通訊又過來了。

“我剛剛一直在做模型，還是看了網的流區才知道這件事，祈言我們都相信你！至於流區，你先趕屏蔽，學校大了，總有幾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傻子！”

祈言反倒問起︰“他們說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葉裴猶豫之後，還是回答︰“說什麼祈言你一看就很缺錢，從荒星回來，還做一夜暴富的夢，拿礦石去做鑒定，說不定真能為了錢和家產，乾出這種事。”

祈言抬頭，問陸封寒︰“我真的看起來很缺錢？”

陸封寒實話實說︰“那些人眼瞎。”

祈言的思維很直接，“江雲月的論點是，我為了祈家家產，陷害江啟，殺害祈文紹，我只需要證明這一論點不立，對嗎。”

“對，”葉裴回答，“不過這種事一旦轉化為學問題後，似乎就變得……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