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謹打圓場道:“小煜都這麼大了,你再上去折騰,會被室友笑話的。”
林蓉不以為意,“要是樂樂,肯定樂意讓我上去。”
“所以你還有一次機會,不用憾。”宋煜說。
在宋煜的一再拒絕下,兩個家長只稍微轉悠了一下就回家了,畢竟他們的工作也很忙,學校又在同城,想來可以隨時來。
送走父母,宋煜一個人拖著行李箱來到指定的報導地點,是文理圖書總館前的廣場。他選的專業很冷門,報導人數比起大院來說很多,效率高,排了沒多久就結束。
報導完畢的宋煜拿著住宿表和地圖,準備前往宿舍,上面提示可以乘坐校園士,於是他拖著行李箱,找到一個停靠點。
隻一人站了一會兒,宋煜低頭看了看腕間的手錶,再抬頭的時候,不遠另一個人靠近,拖著箱子,整個人看起來很蒼白,也很疲憊。
人生中總是有很多的巧合。
數月前宋煜因沒有聯繫方式而沒能發出去的一句問好,此刻在腦海裡盤旋。
但直到許其琛與他的距離只剩下不到三米,他也沒能先開口。
後知後覺還有另一個人,凝視著手里地圖的許其琛抬起頭,和宋煜對視上。他的眼裡有一閃而過的訝異,但很快又恢復漠然的眼神。
他瘦了一大圈,本就很單薄的軀此刻看起來更是瘦弱,穿了件半新不舊的白T卹,淺牛仔,戴著眼鏡,雙眼不算有神。
宋煜最後還是主開口,“好巧,沒想到我們了校友。”
許其琛抿了抿,不太願意說話似的,最後只點了點頭。宋煜不確定他是認可這句話,還是單純打招呼。
校園士遲遲不來,許其琛似乎想走,宋煜看他東西很多,箱子很大,心裡有些容。他其實本不是一個樂於助人的人,但想到夏知許,又想到樂知時,無論他們誰在,都不會扔下許其琛不管。
於是他走上前,幫許其琛提走一個行李包。
“你不坐車也可以的話,宿舍應該在附近吧。”宋煜看了一眼他手裡的住宿表,“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這是許其琛說的第一句話。他整個人狀態都不太對,好像風一吹就能倒下。
宋煜皺起眉,問出一個自己都覺得很可笑的問題,“你還好吧?”
“嗯。”許其琛沒有看他,“好的。”
“看起來不是這樣。”宋煜很直接地破。
許其琛終於抬起頭,著宋煜,“我有什麼必要說謊嗎?”
宋煜頓了頓,一時間無法回答,畢竟他不算是許其琛的朋友,充其量是個朋友的朋友。
“之前的事,我也聽說了。當時知道你出事之後,夏知許很著急。”
他說的都是事實,其實也都是廢話,這些許其琛不會不知道。所以當他說完,許其琛也是面無表,太很曬,兩個人站在毫無遮擋的地方,面對著彼此。
“謝謝你告訴我。”許其琛看著地面的影子,一覽無餘的黑。
宋煜不希他是這樣的態度,他試著替夏知許挽回點什麼,“許其琛……”
“你覺得可惜嗎?”許其琛突然抬頭,直視著宋煜。
宋煜怔了怔。
“有什麼好可惜的?”許其琛笑了一下,“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
流言是最能摧毀一個人的,這些宋煜都知道,尤其是像許其琛這種敏的人,可他始終覺得,這兩個人的結果不應該是這樣。但此時此刻,看到許其琛的樣子,他心裡又產生出一懷疑。
“你走得這麼乾脆,一點也不後悔嗎?”
許其琛又笑了,蟬鳴淹沒了他的輕笑,“如果要後悔,我該後悔的事真的很多。我應該後悔自己中考後讓爸媽帶我去旅遊,應該後悔事故後活下來的只有我,後悔高中開學第一天坐那班公車,正好就遇到夏知許。”
他的聲音有些,說到最後就停了幾秒,稍稍恢復,“不,我可能最不該後悔的就是遇到他,畢竟他是把我重新拉起來的人。”
來了幾個聊天說笑的孩兒,大約也是新生,言語間滿是期待,充滿希。
在這個一切都可以重來的日子,誰不是對未來充滿希呢?
許其琛從他手裡拿過自己的行禮,抬頭對宋煜說,“但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寧願沒遇見過。”
說完,他禮貌地對宋煜出一個微笑,彷彿第一次見面那樣恬淡,他表達了謝,“如果你真的想讓我好過,在學校裡就假裝不認識我吧。畢竟我們兩個學院,接的應該也不多。”
“看到你我會不斷地想到他,我不想再這樣了。”
車來了,那群開心的孩兒上了車,許其琛卻自己離開了。
宋煜陷某種難以言喻的緒中,他上車,車的空間很仄,令他不過氣。開學的第一天,他在新的學校遇到了稱不上老朋友的悉面孔,但對方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人。
他分配到的宿舍是一排還算新的樓房,四人間,他是來得最早的一個。宿舍還沒有他的臥室大,宋煜開了窗,總覺得空盪。他不太想停下來休息,於是開始收拾床鋪,鋪床墊、床單,打掃衛生,到最後,打開他唯一的一個行李箱。
帶來的東西到可憐,左側的半邊箱子裝的是他基本的用品,右側放著一個十分佔空的禮盒,還有一本相冊。
宋煜將相冊拿出來,翻了翻,裡面全都是一個洋娃娃一樣的小孩兒。
按照樂知時的代,宋煜拿出提前許多天就收到的開學禮,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拆開包裝。
其實他想像過很多種可能,關於這一次會收到什麼離譜的玩意,但最終得到的和他的想像偏差甚遠。
樂知時送他的是一個地球儀。
底座和支架都是手工的木雕完的,拋做得很緻,還上了仿製金屬銅的漆料,而那個地球,上面的河流、陸地和山川,七大洋四大洲,經緯線,每一細微的小細節小標記,全都是樂知時仿照著真正的地球儀,親手畫出來的。
他很難想像,這究竟花費了多時間。
宋煜凝視著手裡沉甸甸的地球儀,想到的只有許其琛的話。
失去希的人們可以選擇兩不相見,當做及時止損,可他沒有辦法切割這份關係,從那個擅自闖的雨夜起,宋煜就為了一個哥哥,無論他願不願意,想不想改變。時間無法逆轉,他們經歷過的一切是回憶,也是牢籠。
宋煜有時候的確寧願他們是陌生人,有著陌生人的開始。
但他又無法割捨那些一起長大的記憶。
本質上,他才是那個深陷矛盾,卻又捨棄不了的人。
安靜的宿舍裡,宋煜將手裡的地球儀擺在了他的書桌上,窗外傳來了許多新生開學的聲音,吵吵鬧鬧,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他靠在椅子背上,長的手臂搭在桌面,指尖輕點在球上,讓球輕輕旋轉,彷彿被風吹。
這個地球儀在他的書桌上靜靜地呆著,陪他度過許多個熬夜看書的夜晚。
第一次遇到下雨,宋煜在外,總是擔心宿舍是不是關好了窗,後來他不想擔心,乾脆做了個玻璃罩子。
三月,櫻花開了,花瓣偶爾也會飄進來,被擋在玻璃外,無法落到樂知時筆下的任意一片洋流。
下雪的時候,宿舍裡很冷,玻璃罩時不時會蒙上一層薄薄的白霧,裡面的那個小小地球也變得飄渺模糊。
他偶爾會上指尖,輕輕抵在玻璃罩上,留下一個指印,有時候甚至是一個名字。但存留的時間不久,很快會被掉。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躲在罩子裡的人,還有他的地球儀,都很安全。
“宋煜這個地球儀在桌子上擺了都快三年了吧,跟新的一樣。”舍友陳方圓吃著薯片,彎著腰仔細瞅著他的地球儀,比去地質博館還上心, “畫得真好啊,我還是第一次湊這麼近看。”
“你可別,一會兒他洗完澡出來不高興了啊。”另一個舍友,也是捨長王之承收拾好東西,把包拉上拉鍊,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天,“這天氣,覺又要下暴雨了,我得趕回家了,我媽還等著我吃中午飯呢。”
“走吧走吧, ”陳方圓站直了,了個懶腰,“老劉陪朋友,你要回家,一個個都走了,我一會兒也去我弟那兒玩去。就剩下我們宋大帥哥一個人獨守空閨咯。”
“他也是,明明是本地的,老不回家,天天窩在實驗室。”
兩人正說著,宋煜從浴室出來,了頭髮,見王之承要走,提醒一句,“記得帶傘。”
“放心。”王之承背上包,“等我回來給你們帶我媽做的滷牛。”
“我跟你一起下去吧,蹭個傘。”
“你這學期又丟了幾把傘了,真是……”
宿舍又靜下來,他吹乾了頭髮,天變得更沉,明明是上午,看起來卻是傍晚的天。坐回自己桌前,宋煜打開檯燈開始看書,手機震了一下,他沒有理會,以為是室友。
但震了一下還沒完,是一而再、再而三,消息蹭蹭蹭往外冒,這個風格,只有一個人。
所以宋煜放下了書,打開手機。
[樂知時:哥哥,我放月假了]
[樂知時:蓉姨說給你燉了湯,但有事不能來了,問我有沒有時間,你猜我說什麼?]
[樂知時:“還有這種好事?”]
[樂知時:以上就是來龍去脈。我要去你們學校找你,下午就到了]
[樂知時:等我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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