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時看到的眼淚,本能地就想用手幫掉, 可是手才到一半就停在半空, 結上下了, 強迫自己把目調向別。
“聽說你跟駱敬之談過了,那你有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他問。
長安吸了吸鼻子,然后搖頭。
“問吧,不管你問什麼, 我都會照實回答你, 不會再騙你了。”
事實是, 他不過是想讓自己輕松一點。
原諒他這麼自私,直到最后還在利用這個孩的善良天真。
長安其實是有很多問題要問他的,可是跟面對駱敬之時不一樣, 不想把這些問題問出來,怕問題有了答案他就要走了。
有這樣的預。
可他說不會再騙,對是很有吸引力的。哪怕一次也好, 希他對真心相待。
想了一會兒才說:“董小雨, 是你什麼人?”
好朋友,人,還是太太?
“是我妹妹, 親妹妹。”左時說,“還記得嗎?我跟你提過的,在荔河老家,跟著我外婆一起生活,和你差不多年紀。有時我會覺得你有點像。”
像嗎?其實一點也不像。荔河是南城附近的一個小城,小雨從小長在那里,卻像他似的長了高挑的段、深刻立的五,十幾歲已經有雜志要買的青春寫真集里的照片,開始試水做平面模特——是那種得很張揚,一心想要走出去看大千世界的姑娘。
或者也并不是因為們有什麼相似,而是他面對長安時心里不落忍的那種憐惜之有點相像吧?
“所以你是的哥哥?為什麼你姓左,姓董?”
“左是我媽媽的姓氏。”他很難跟解釋,從到達法國加雇傭軍的那一刻開始,過去的名字和份就都已是真正的過去式了。名字不過是個代號,他什麼都不再重要。
確認了兄妹這一點,長安心里反而微微一松,接著又問:“你是為了,才回來這里的嗎?”
“嗯。”
“可是……已經死了。”你還能為做什麼,能讓復活嗎?
左時沉默半晌,說:“死了,我還可以為討回公道,讓傷害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傷害的人,是敬之嗎?”
“嗯。”還有你父親,也算幫兇,但他沒有說。
“你要怎麼做?”
他聽出聲音里的張,苦笑了笑:“我要做的已經做完了。”
余下的事都可以預見,還有什麼可強求的?
“所以你要走了嗎?”長安的大眼睛里似有盈盈水,“能不能留下來呢?”
左時口像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微微發麻。
“不能。”他聽到自己冷漠地說,“我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任務完就該撤離,再說他已經沒有家,沒有家人,甚至連國籍都沒有了……他已經不再屬于這里。
“我不想你走,想讓你留下來,這樣……算不算理由?”
左時認真地看著:“長安,那天我跟駱敬之的對話你聽到多?都聽明白了嗎?”
“嗯。”不敢完全確定,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應該知道,”他停頓一下,“我對你的好是騙你的。從一開始我就有自己的目的,繼續留下來也只是為了欺負你、玩弄你……”
“沒關系。”
左時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沒關系……”長安的聲音很輕很輕,“是假的也沒關系,騙我的也沒關系,只要你留下來就好。”
留在我邊陪著我,我也會對你好的。
左時啞然,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懂得怎麼躲避刀槍,格斗也可以見招拆招,但從沒應付過這樣的狀況,從沒想過一個孩子綿綿的幾句話就能讓人潰不軍。
這孩兒還是個低能兒,是他理應怨恨的人。
“你就沒有別的問題要問我嗎?”他心里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比如你店里的那場火。”
長安抬眼:“火是你放的嗎?”
“不是。”
“嗯,那就行了。”
“可是跟我有關。”要不是為了讓他速戰速決解決這樁恩怨,江涵博也不會自作主張設計這樣一場意外。
“沒關系。”
左時深深吸氣:“不要再說沒關系了,你差點被燒死在里面。”
“可你救了我,不是嗎?像在黎那次一樣,是你救我的。”
對,還有黎的邂逅……左時撐住額頭,一時千頭萬緒,都不知該怎麼向解釋才好。
“反正……店已經燒了,不會再恢復了。你說會幫我一起開新店的,不要走,好不好?”
左時的手指摁在桌面那張黑卡上:“長安……”
“我不要你的錢,”哽咽道,“左大哥,不,左時。你不喜歡我你大哥,我以后都不了。我會乖,聽你的話,我想跟你在一起……”
說到最后一句幾乎已經是泣不聲,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把心里的話說出來竟然這麼難。
藏在隔間的齊妍再也看不下去了,掙拉住的江涵博,快步走到長安邊,攬住的肩膀安:“長安,別難過,冷靜一點。”
左時僵地坐在對面,黯然得仿佛只是一道影子。
齊妍朝他擺手,示意這種況下他還是先走比較好。
他了頭上的鴨舌帽,站起來,從桌旁走過去,側的手卻被長安拉住了。他的心臟劇烈跳,不得不頓住腳步,一低頭就看到仰起臉,眉眼睛都紅紅的,眼淚還掛在眼角,無聲地挽留。
今天不知道說了多次讓他不要走、請他留下,這或許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手指了,用盡全力氣才沒有去反握的手,因為他知道,那樣他就永遠都走不了了。
“左……左時。”長安愣愣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終究還是空了,他費力地,擺了所有的挽留,大步往門外去。
…
華燈初上,駱敬之從電梯出來,往地下車庫深走。
車庫里很安靜,一路走,他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有點孤獨。
“敬之。”程東在后他,快走幾步追上來,“剛下班?”
“嗯,你也是?”
“對,你急著回家嗎?要不要去找個地方坐坐,喝一杯?”
駱敬之笑笑,他現在還有家嗎?家里又還有什麼人會等他?
兩個男人在酒吧的吧臺坐下,一人了一瓶啤酒。程東看了看周圍:“這里氛圍不錯,你常來?”
駱敬之搖頭:“最近就來過一次,以前跟高薇常來。”
他這麼說,程東就懂了。他喝一口酒,問道:“這麼說,最近的傳言都是真的?”
“你指的是哪一樁?”關于他的傳言從來就沒消停過,最近更是變本加厲,無數個版本。
程東也知道,安道:“長在別人上,你不要太在意。”
“你怕我不了會辭職?”
程東默認。
他笑笑:“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再糟糕又能糟到哪去。”
人言可畏,其實沖時是考慮過離開的。可是離開這里,他又能到哪去?真要放棄行醫,他也不會別的事了。
“那你跟高薇,真的打算舊復熾?”
他眼都沒抬:“看來你前妻沒回來多久對你影響還大的,居然會用舊復熾這樣的詞了。”
“我是認真的。”
駱敬之灌下小半瓶酒,過了半晌才說:“我不知道。”
程東扭頭看著他。
“你不用這麼看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是因為才離婚嗎?”
“連你也這麼想?”
“我也只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事,那回在咖啡館聚會看到過來,你對的覺……好像還是有些不一般。”
“噢,那一回……”駱敬之自嘲地撇了撇,“坦白說我都忘了當時做了些什麼事,可能有時候就是下意識地反應吧?”
倒是回去以后那一場驚天地地家庭風暴和長安的眼淚,記憶猶新。
“這幾年你也不容易。”程東邊喝酒邊說,“要是跟重新在一起能讓你高興一點,也別太在意外人怎麼說怎麼想了。”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他忍不住刻薄老友幾句,“你跟莫律師不一樣,從青春期就扛過來的,破鏡重圓也是佳話。”
“你是想說我早吧?”這家伙真欠揍。
駱敬之一笑而過:“總之我跟高薇,覺總是差了些什麼,大概就是人家說的,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那殷長安呢,你打算怎麼辦?”
提到長安,他眼神一黯:“還能怎麼辦,都已經離婚了。是我對不起。”
“聽說的咖啡館被燒了?”
“嗯,考慮開新店的話,我會幫。”
程東沉默,半天都沒接話。他問:“怎麼?”
“沒有,就覺得你活的累的。”程東竟然有點同他,“你最輕松的時候反而是在手臺上。”
看他做手真的是行云流水,有竹,年輕一輩的醫生里雖然他們都被稱贊有天賦,但跟駱敬之比起來,程東還是自愧弗如。
“人不能永遠活在愧疚里,做錯了就努力補救吧,總有解決的辦法的。”他勸道。
一個謊言,要靠另外九十九個謊言去圓,這算是一句讖語,在駱敬之的人生里得到充分印證。他甚至賠上整個人生去遮掩年輕時犯下的那個錯誤,對不起這個,想要補救,又對不起那個,造新的憾,永遠都在愧疚的緒里輾轉、循環。
駱敬之也不吭聲了,悶頭喝酒。程東嘆了口氣,覺到口袋里手機震,接完之后臉凝重,對駱敬之道:“我們得回醫院一趟,你岳父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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