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的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看來他此行的任務十分順利,沒準還可以提前回南疆。
黎子毫不流連地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停留。
謹殿中,韓凌樊一直目送黎子遠去,方纔看向那些跪伏在地的羣臣上,眼眶有些乾,口翻涌著囂著,心緒複雜。
羣臣臣服,他似乎應該意氣風發,可是這一年來的經歷在他眼前飛快地閃過,那些遭遇、那些冷落還歷歷在目,他知道即便是他順利登基了,眼前也並非是一條康莊大道。
登上帝位也不過是第一步……
想要改變大裕,前路悠長艱辛。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隨著黎子的到來,朝野上下似乎一下萬衆一心了,積極擁護太子韓凌樊儘快登基。
太后卻不甘心,傳召衆位閣老、宗室覲見,大鬧了一番,然而,這一次,形勢大不相同。
衆志城,皇后在宗室的默認和支持下,請太后在永樂宮“安心休養”。
弦外之音就是要將太后在永樂宮中。
在絕對的權勢跟前,太后說再多也無用,就算想要撞棺自盡,也要別人給這個機會!
說到底,話語權是掌握在當權者的手中!
沒有了太后的阻撓,一切就順利了許多。
十一月初二,以程東爲首的幾個閣臣來到鸞宮,慷慨激昂地跪請皇后擇日請太子登基。
閣臣們早就商議好了登基事宜,至此,也不過是走個過場,隨即就由皇后擇日,終於定下太子將於十一月初六登基……
朝野上下皆鬆了一口氣,禮部和務府匆匆地去準備登基大典。
接著,太子即將登基的消息好像長了翅膀般迅速地傳遍了王都,整個王都歡聲雷,衝散了帝崩的哀傷,縷縷約穿了天際的雲,曙開始浮現……
當日下午,太子韓凌樊就在林軍的護送下出宮,親至詠大長公主府,之後,在公主府外圍了月餘的士兵終於退走了。韓凌樊以大禮拜見詠,恭請其朝輔政。
十一月初六,太子在首輔和百的擁護下登基,於金鑾殿上百朝拜,齊聲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隨後,新帝大赦天下。
十一月初九,大行皇帝梓宮起靈,移皇陵。
朝堂之上,一切塵埃落定,再也沒有人提起先帝死亡的種種疑點,就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然而民間卻不然,新帝延遲登基的事引來不揣測與閒言碎語。
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自古皇帝駕崩後,若無意外,都是停靈七七四十九日,可大行皇帝卻足足在宮中停靈五十四日,耽誤了那麼久,其中分明有不可告人的!
有人說,新帝延遲登基乃是品有虧,是以太皇太后都不曾出席新帝的登基大典。
也有人質疑,先帝還未過天命之年,年富力壯,怎麼會忽然暴斃而亡?!
……
一時間,民間各種流言四起,各種懷疑的目都直向了新帝。
這些年來,先帝在立儲的問題上一直反覆無常,引得羣下黨爭,導致朝局不穩,如今新帝登基,本該儘快穩定朝局,偏偏屋偏逢連夜雨,今年涇州又有水患,災民流竄,無家可歸,引得民四起,盜匪橫行。
一道道摺子以八百里加急送朝堂,是爲憂。
朝野中,不朝臣更擔心鎮南王不知何時會揮兵直往王都,覺得南疆軍在西疆和南疆對大裕虎視眈眈,是爲外患。
新帝登基才短短幾日,大裕朝堂就是人心盪,風雨飄搖……
就在這種凝重的氣氛中,韓凌樊每日忙著理各種朝政,鳴而起,子夜未歇,書房的燈火時常通宵達旦,忙得是焦頭爛額。
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眼看著兒子一天天消瘦,心疼不已,只能吩咐韓凌樊邊的侍宮仔細照顧新帝的龍。
十一月十一日,早朝之上,小太監一句“有本上奏,無本退朝”後,一箇中年大臣立即從隊列走了出來,先是冠冕堂皇地稱讚新帝登基後,勵圖治,專心治理朝政,使得朝堂氣象一新云云,跟著就鏗鏘有力地道出其真正的目的:
“先帝殯天后,臣知皇上哀慟不已,有心爲先帝守孝,然皇上膝下猶虛,皇家無後,於江山社稷不利。皇上,爲了大裕江山,還請皇上儘快娶妻,冊立皇后,方能爲皇家綿延子嗣,使得江山後繼有人!”
金鑾殿上,靜了一瞬,就喧譁了起來。
朝臣們先是面面相覷,跟著又覺得理所當然。
在民間,本來也有熱孝期親的習俗,不過之又,一般都是因爲新郎新娘的年紀實在等不得了,不得已而爲之,不算什麼彩的事。
可是這事擺在皇家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皇家的子嗣關乎的是江山社稷……
看著新帝驚愕的表,衆臣又換了一個眼神,看來這一出並非是新帝安排的。
沒待新帝說話,就又有一個臣子從隊列中走出,也是作揖,接口道:“皇上,吳大人說的是,後位空懸於江山社稷不利。鎮南王府嫡長知書達理,賢名在外,臣以爲皇后的人選非其莫屬!”
接著,陸續有大臣一一出列,表示“附議”,朝臣們的贊同聲此起彼伏地迴響在金鑾殿上,頗有萬衆一心之勢。
對於如今盪的大裕而言,與鎮南王府聯姻才能穩定人心與朝局,震懾其他對大裕覬覦在側的蠻夷,更可安鎮南王府與南疆……
可以說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羣臣一雙雙銳利的眼眸都齊齊地看向了新帝,等待他的迴應……
金鑾殿外,寒風陣陣,十一月中旬的王都已然進寒冬,這一晚,一場鵝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直凍到人的骨子裡。
千里之外的南疆,十一月還是深秋的天氣,秋高氣爽,雲淡風輕。
直至十一月下旬,南疆的天氣才漸漸轉寒……到了十二月初,總算有了幾分進冬季的覺,早晚的天氣清冷寒涼,尤其是城郊一帶,寒風瑟瑟。
這一日,駱越城城郊的大營上空,羣鳥繞道而行,一頭灰鷹霸道地在空中盤旋不去,以陣陣嘹亮的鷹啼宣告著它是此的空中霸主,一眼去,碧空之上只餘下它一鷹展翅飛翔。
一早,蕭奕就如往常般帶著小蕭煜來了駱越城大營,只是今日與往常有些不同。
昨晚從南涼剛到了三千匹南涼馬,整個軍營爲此沸騰了起來,各營各軍的一雙雙眼睛都盯著這些軍馬,一個個練起來氣勢如虹,如同那花枝招展的雄孔雀開屏似的。
新的馬廄正在急地趕建之中,因此暫時在大營的西北方專門圈出了一大塊草地暫時安置這些軍馬,遠遠地,就可以看見一匹匹矯健的馬兒在圈好的護欄或吃草或散步或飲水或奔馳……
“爹爹!”
護欄外,被父親抱在懷中的小糰子樂壞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馬,圓腦袋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只覺得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
“爹爹,看……”小傢伙熱地用胖乎乎的手指往前指來指去,給他爹一一介紹著,“紅馬!黑馬!白馬!棕馬!”他笑得是合不攏,反覆嘀咕著。
見世孫喜歡,領路的小將也跟著發出爽朗的笑聲,對著蕭奕道:“世子爺,那幾匹小馬駒專門拘在一了,請隨末將來。”
那小將領著蕭奕父子二人沿著護欄往前走去,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一較小的馬圈前,八九匹小小的馬駒正在裡頭踱著步子,看著子似乎還算溫順。
“臭小子,”蕭奕隨意地顛了顛懷中圓滾滾的糰子,“自己挑一匹馬吧!”
小糰子狐疑地歪了歪腦袋,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跟著就拍拍他爹的胳膊,“自己挑。”他扭著想要下地。
蕭奕從善如流地把小傢伙放在了草地上,正想耐心地與他說說相馬,就見小傢伙屁顛屁顛地往來時的路跑去,然後靈活地一貓腰,就想鑽到旁邊的另一個馬圈去……
蕭奕哪裡會讓他得逞,隨手一抓就拉住了小傢伙的後領,往回拽。
小傢伙疑地轉過頭,如點漆般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看著他,彷彿在說,爹爹,你抓著我幹什麼?!
“……”蕭奕無語地看著前方的馬圈裡那一匹匹高頭大馬,眼角了一下。
他差點就忘了,他們家這臭小子明明人還沒丁點大,但是膽大心大,志向更是“高遠”,還沒走穩就想跑,還跑不快就想爬樹……這不,他明明還不會騎馬,就想挑一匹高頭大馬了!
“算了!”蕭奕扶額,練地抄起這臭小子,直接帶著他進了小馬駒的馬圈裡。朝周圍掃視了一圈後,他挑了一匹白的小馬駒,把懷中的臭小子往馬背上一放。
這些小馬駒本來就是挑來獻給世孫,自然都是子溫和的,哪怕背上忽然多出了一個重,也不過是打了個輕輕的響鼻,悠然地甩了甩馬尾而已。
雖然這只是一匹小小的馬駒,不過才蕭奕的腰頭高,不過對小傢伙來說,已經是很高了,但是小蕭煜平日裡也沒陪他爹騎馬,飛檐走壁什麼的也是常有的事,早就習以爲常,他不但不怕,反而是樂壞了,兩隻腳在馬背上了,彷彿在學著大人策馬。
蕭奕看著不由脣角微勾,對著一旁的灰馬伕使了個手勢,那馬伕趕給白的小馬上了馬嚼子。
接下來,就如小傢伙所願,帶他遛起馬來。
只是這麼稍稍踱著馬步,小糰子已經滿足了,咯咯的笑聲不斷地從脣齒間逸出,引來不附近的軍中將士,皆是眸生異彩地看著小蕭煜,心道:他們的世孫雖然不滿兩歲,瞧這膽子,已頗有乃父之風!
慢悠悠地溜達了一圈後,蕭奕本打算抱小蕭煜下馬,卻聽後方傳來一聲悉的怒吼:“逆……阿奕,你這是在做什麼?!”
蕭奕一手攬著小傢伙圓鼓鼓的腰,轉循聲看去,只見幾丈外的護欄外,一個穿藍織錦袍、腰環玉帶的中年男子正瞪著一雙怒目看著自己,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額頭上的青筋一清晰可辨。
正是鎮南王!
鎮南王火冒三丈地看著蕭奕,他聽說今日軍中來了一批南涼馬,就興沖沖地特意過來大營看看,沒想到竟然看到這麼一幕!
蕭奕漫不經心地與鎮南王四目對視,理直氣壯地說道:“父王,我在陪臭小子騎馬啊!”
這個逆子!鎮南王手指微地指著蕭奕,這逆子還不覺得自己有錯不!他們煜哥兒纔多大啊,他倒是心夠大的,竟然帶這麼小的孩子騎起馬來!
胡鬧!真是胡鬧!
鎮南王幾乎是有些膽戰心驚,這要是煜哥兒不慎從馬上掉下來了,這逆子賠得起他的寶貝金孫嗎?!
鎮南王深吸了幾口氣,怒火稍稍平復下來,大步走了過來,直走到那匹小馬駒旁。
這對彷彿前世仇敵的父子倆面向而立,不過相距幾尺,一個慵懶隨意,一個卻像是被踩了尾的貓似的。
“逆子,煜哥兒才……”鎮南王咬牙啓齒地說道,正想把這逆子好好教訓一頓,就聽一個音歡喜地道:“祖祖!”
小蕭煜一聽祖父他的名字,就熱地應聲,還出了雙臂,又道:“祖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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