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暗暗苦笑,這對母子,可真的讓他得罪的狠啦。對宋國來說,幽燕之地是北方屏障,據有此地,防草原虎狼的安全係數就會大增,這對中原國家來說是最重要的,對普通百姓尤其是江南百姓來說,卻並不樂見朝廷收復幽燕,由於水土和氣候原因,南方遠較北方富裕,所以南方的賦稅比北方高,江南像輸一般通過漕運源源不絕地供應著東京汴梁和北方邊地的糧米需求,如果疆域向更北方擴張,他們的負擔就會更重,雖說即便如此,江南仍較北方富裕,可是誰會怕錢咬手呢?
而對遼國來說,燕雲十六州的意義卻不止於軍事上,燕雲十六州是遼國的主要農耕區,對遼國的井用,大和江南對宋國的作用是一樣的,同時,燕雲十六州是與宋國接壤的地區,這是遼國汲取中原文化,融中原經濟的重要渠道,如果燕雲十六州易手,那遼人將重新回到逐水草而居的遊牧生活,封建帝國的政也將很難得以維持,立國六十年,剛剛從經濟和文化上興旺起來的遼國將從此走上下坡路。
燕雲十六州等同於遼國的經濟命脈和政基礎,如今楊浩趁著遼國政壇盪,軍事失敗,太后和皇帝被困,生生割讓了山前七州,蕭綽心中怎能不恨。唯一爭取到的,就是在真和室韋的屬臣份上楊浩做出了讓步,最初的計議中,室韋和真都要納宋國屬臣轄下,並派兵駐守,真人看不出其中深意,蕭綽卻看得出,最後據理力爭,楊浩總算退讓一步,約定真向宋稱臣,由宋駐軍,室韋向遼稱臣,由遼管制。把真人和蒙古人一刀切開,在楊浩看來,只是爲了避免他們合力坐大,而在舞綽看來,這就是楊浩對唯一的施捨。
仰起頭,生生將盈起的淚忍回去,再看向楊浩時,眸子已經有些發紅。
看到那強忍委曲故作堅強的模樣,楊浩真想走過去,接住削瘦的肩膀,低聲輕語安一番,可是……可是他只能起心腸,淡淡一笑,拱手道:“請坐。”
一切是早已議定的,就連國書的容都是雙方逐字逐句推敲過的,無須再議,只是拿過來雙方帝王當場簽署,用印罷了。
楊浩要的,就是山前七州。幽雲十六州,山前七州,山後九州,十六州之地合計約十二萬平方公里。山前七州守著燕山和太行山北支的長城一線,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巒復嶺中復有險關,是將中原漢族地區和北方遊牧民族區域分隔開來的天然屏障,戰略位置最爲重要,乃中原之北大門,命帥屯兵,其險阻,戎馬不敢南牧。若失幽薊諸州,則千里之地,皆須應敵,千里皆平原,則中原常不安。而今,終於功德圓滿。
此時新年已過,楊浩雖未還都,但年號已定,且頒佈天下,該年是爲永和元年,此次和議由宋國主導,因此和約以宋國年號爲準。各自簽字,蓋印,換國書,眼看著年的兒子費力地搬起沉重的國壘,在侍的幫助下將那鮮紅的大印端端正正地蓋在國書上,蕭綽鼻子一酸,終是忍不住潛然淚下……
國書籤罷,因遼國皇帝年,由聽政太后代爲祭天,楊浩和蕭綽各自手捧和約,緩緩登上土築高臺,高臺較大雄寶殿屋檐還高出一頭,左側一階階上肅立的是遼國侍衛,而左側臺階上站立的則是宋國侍衛,高臺上,鋪設香案,紅氈漫地,除了二人,空再無一人,兩國的文武大臣都在臺下恭立,只有兩國的起居舍人降三階侍立。
舞綽手捧和約,臉蒼白,悵著眼前可見的一切,很快,這裡就要姓宋了,得偃旗息鼓,帶領的臣民離開這兒,也許……再也無法回來。
楊浩輕咳一聲,說道:“太后……不念誓詞麼?”
舞綽冷笑一聲,道:“楊皓,你今日遂了心意,想必是快活的了?”
兩人手捧和約,肅立於香案前,神冷竣,目不斜視,看在臺下兩國文武眼中,倒似正莊重地向天地祈告一般。
楊浩沉默有頃,幽幽嘆道:“若宋遼易萎而,太后會怎麼做呢?”
蕭綽終是一代人傑,轉念一想,心中恚意便減輕了許多,只黯然道“:你攜乓乘危,泊我割地,中原人便該有好日午討,我的兒,便活該風餐宿,逐水草而居,世世代代、乎乎孫孫苦厄貧窮麼?”
楊浩目向大雄寶殿宏偉的殿宇,悵然道:“我能說什麼?衆生平等麼?便是口口聲聲衆生平等的佛祖眼中,也有天、人、阿修羅三善道;畜生、鬼、地獄三惡道,善惡之道中又有上中下三品,何況我一介凡間帝王?誰有大神通,顧得所有人?便是我宋國,南北之民、西東之民、城卓山村之民,同樣是大宋子民,又哪能做到盡居錦繡之地,盡榮華生活?”
楊浩輕籲一聲,又道:“我並不想……可是我知道,我今日不取幽燕,來日遼國決不會滿足於擁有幽燕,若無幽燕,宋國一馬平川,無險可據,縱然貧民冗兵,耗十倍之力,亦不足以自守。”
舞綽冷笑:“好理由,你奪我之食,濟你之口,倒是理直氣壯天經地義了?”
楊浩淡淡一笑:“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也沒有打算只顧自己。可契丹一族,一遇天災人?禍,生計無著,便思南侵中原,這是事實,居其位,謀其政,我得先爲自己打算。孟子有云,窮則獨善其,達則兼善天下,對一君子是如此,做爲帝王,我想也該如此。”
舞綽只是冷笑。
楊浩睨一眼,問道:“你……可曾聽過火宅的故事麼?”
舞綽微微出詫:“什麼火宅?”
楊浩悠然道:“這是佛祖釋迦牟尼講給他的弟子聽的一個故事,故事裡說,很久以前,有一個很大的國家,國都王城附近的村莊裡有一戶很富有的人家,人丁興旺,子衆多,田園寬廣,房舍衆多。有一天,宅子起了大火,可是宅子裡的孩子們渾然不覺,還在後院裡玩耍。
有個人跑去告訴他們著火了,可他們本不相信,只顧四奔跑玩耍。這個人不管怎麼說都沒有人相信他,於是他想了一個辦法,他告訴孩子們,村口有人帶來了很多奇異有趣的小,還有許多好玩的玩,如果不趕快去看,那個人就要帶走了。
孩子們聽了迫不及待地催他帶自己去,他們都跑出了莊園,整座莊院都燒了灰燼,但是孩子們一個也沒有燒死。村口當然沒有什麼奇異的小,也沒有好玩的玩,那個人騙了孩子們,但是孩子們的命卻保住了。”
蕭綽也著他,冷冷地道:“什麼意思?”
楊浩道:“我的意思是,手段不重要,結果才重要。
你不要只看到我的手段好不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舞綽黛眉蹙起:“井麼苦心?”
楊浩自顧自地道:“我只是一個凡人,凡人做不到衆生平等,對人總有親疏遠近之分,我沒有一個完的法子讓所有人都絕對滿意,但我會很努力……我要活,我也得讓人活……”
蕭綽的耐漸漸耗了,眸中泛起危險的火星,恨聲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楊浩回眸一笑,寶相莊嚴:“我現在說了你也不會相信……但是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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