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此時位于靖安堡下黑山村的一座農家院里, 王家所有人匯聚一堂。
老爺子昨兒就買了不好菜,說今天要接孫孫婿回來,問他去哪兒接, 他也不說,只說讓后半晌把菜做了,晚上之前定能趕回來。
誰知菜熱了又冷, 冷了又拿去熱, 最后直接把灶點燃,鍋里燒了熱水, 把菜放里頭溫著。
屋里著滿滿當當一屋人, 都得腸轆轆。
尤其是孩子,最賴不住。茍春花見兒子多寶又嚷著要吃的,沒忍住抱怨道:“這天都黑了,爹咋還沒趕回來?寶兒都了。”
其實其他人都還好,畢竟中午吃過了,可二房聽說大房這邊老爺子買了一堆菜,就等著給孫孫婿接風, 從昨兒就惦記上了,今天中午干脆就沒做飯, 把四個孩子都領了來。
如今大人都得腸轆轆, 更不用說孩子。
茍春花下午借著給大嫂趙秀芬幫手時, 就把大嫂做的菜看進眼里。
有大,有大肘子, 老爺子還讓婆婆殺了一只, 有魚, 有包子……茍春花想想就口水泛濫, 恨不得讓婆婆把好吃的都端上來, 給好好解解饞。
大房人都知道二房一家子秉,懶得理。
王多壽看著沖撒潑打滾的弟弟王多寶,他清楚要再不說話,經不起孫兒纏磨,定要開口說讓寶兒先吃點。
讓王多寶先吃,那能得了他二叔王鐵?他二叔都帶上了,自然不了他二嬸,到時他娘做給姐和姐夫接風的菜,定要被這一家子霍霍了,到時他姐回來吃什麼?
也因此除了讀書,做什麼都懶洋洋的王多壽,說話了。
“二嬸,寶兒鬧騰得我頭疼,你要不把他先領回去?等會爺他們回來了,再去人你們。”
一聽說孫兒頭疼,牛大花頓時顧不上小孫子了。
是喜歡小孫子沒錯,也偏心小兒子沒錯,但家里早就分家多年,和老頭子是跟大房過的。
平時有老頭子管著,再加上王多壽是一手帶大的,所以別看小孫子得寵,在王多壽面前也得靠邊站。
“多壽啊,你是不是了?”
王多壽自然了,但他是大人,他能忍。
“,我不,還是再等等爺他們。你忘了爺走時怎麼說的?讓你和娘備好了飯菜,不能先吃,他和大姐夫一起去接姐?”
當然記得,不過經過孫子這麼一提醒,也想起方才差點心拿飯菜出來給孫子吃。老頭子專門代過的事,一定得照做,不然回來肯定跟沒完。
見小孫子還在鬧,牛大花從兜里掏出一把干豆子給他。
“寶兒你要是了,先吃點豆子墊墊,飯要等你爺回來才能吃。”
茍春花悄悄瞪了王多壽一眼,沒敢當婆婆面瞪。
捅了捅邊的丈夫,王鐵睨了一眼,沒理。
茍春花心里有氣,喝道:“大丫,去看看你爺回沒回來。”
王大丫被猛地這麼一,嚇了一大跳,忙站起來往外頭去了。
二丫和三丫悄悄看了娘一眼,手拉手跟在大姐后面一起出去了。
剛按下葫蘆,這邊瓢也起來了。
王家大孫子王興齊的媳婦牛蓉兒,跟牛大花咕噥起來。
“,丫這麼小,哪經得起,要不我們先吃上?”
王興齊早就去村頭了,也沒人管,茍春花一看侄兒媳婦也唱起來,忙跟著敲邊鼓。
“就是就是,大人能,小孩子能?”
就在牛大花差點被二人說,有人跑了進來。
“回來了,回來了。”
只是不多會兒,就聽見馬蹄噠噠聲在門外響起,一大家子忽地一下都涌了出去,正好看見王大柱和劉長山從馬車上跳下來,車廂里也下來了兩個人。
“三妞。”
趙秀芬嗷地一聲,撲了過去。
福兒還沒來得及激,就因為這聲三妞皺了臉。
趙秀芬抱著兒,哭得又高興又激。
王鐵栓在旁邊也很激,但他到底是個男人。
“閨打小就不愿人三妞,你還。快別哭了,都進去進去。”
王鐵栓還真沒說錯,福兒真是打小就不愿人三妞。
他們這地方給孩子取名就這樣,什麼大丫二丫大妞二妞的,是家里第三個孩,于是就被取名三妞。
小孩什麼都不懂時,自然隨便大人,等稍微懂事點,小福兒就不愿意了,因為村里的妞妞太多了,就纏磨著爺給換個好聽的名兒。
王大柱抱著磨人的小孫,道:“妞妞多好聽啊,不妞妞什麼?”
小福兒瞪著大眼睛道:“反正我不管,我不要三妞,爺給我取好聽的!”
王大柱一個人,哪里懂娶什麼好聽的名字,最后是請教了隔壁村的秀才,那老秀才一聽說是雙生子,就取了多福多壽四個字。
小福兒覺得福兒比壽兒好聽,于是把多福搶走了,給弟弟留了個多壽。
不過想要個好聽名兒的愿,最終還是沒有達,因為小時候又能吃又吃得胖,最終反倒是胖福兒更廣為人知。
“走,快進去。”
一群人圍著福兒往里走,直到見福兒不走,去拉后的高個男人,眾人才知道了個人。
胖福兒都嫁人了,據說肚里都揣娃娃了!
王鐵栓趙秀芬等人都在心里嘆,王多壽還專門瞅了眼姐姐的肚子,確實好像有點鼓。
“這是我男人衛傅。”
福兒大大方方地拉著衛傅道。
本來想用夫君兩個字,又怕家里人覺得夾生,因為他們這就沒有夫君一說,要麼喊當家的,要麼喊男人。
衛傅想張口人,可看到面前這麼多張臉,真不知該什麼。他半張著,耳已經紅了,幸好天黑看不出來。
福兒正打算給他一一介紹,這時王大柱說話了。
“先進屋里去,外面冷,進去再說。”
一大家子又呼呼啦啦進去了。
鄉下的房子都大,也不會像宮里那樣,一間宮室里點很多燭臺用以照亮,所以屋里顯得有點暗。
還是王多壽不知從哪兒了兩蠟燭出來,點上,才亮堂起來。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件事,牛大花似乎有點心疼蠟燭,瞅了孫子一眼,不過王多壽沒理。
接下來就是認人了。
這些人里,除了爹娘大哥二哥小弟和二叔,福兒還能照著記憶認出來,其他人就不認識了。
畢竟離家太久,當年走時,二叔王鐵都還沒親。
娘給指一個,認一個,衛傅跟在后面一個。
等長輩們都認完,接下來是小輩兒了。
衛傅見幾個還帶著鼻涕的小娃子,沖他和福兒喊姐、姐夫,喊姑姑姑父,下意識了腰,可惜沒到荷包,也沒到玉佩。
福兒知道他在什麼。
宮里人都講究規矩,小輩頭次見長輩,都是要給見面禮的。若衛傅現在手邊有扇墜或是玉佩啥的,他真能順手拽一個下來塞過去。
幸虧沒有,不然多虧。
笑瞇瞇地從懷里拿出幾個紅紙包,自己塞不說,還遞給衛傅讓他塞給孩子們。
衛傅了,里面應該裝的是銅錢,數量也不多,也就幾枚。
這麼的見面禮,給出去可是合適?
“都拿好都拿好,姐夫/姑父給你們買糖吃。”
再看看,幾個小的都高興得很,連聲姐夫/姑父。
一旁,老二王興學的媳婦孫荷兒道:“哪能讓小姑如此破費。”
趙秀芬早就心疼上了,可一個長輩當著人面不好說,聞言贊賞地看了二媳婦一眼。
福兒擺了擺手道:“不破費不破費,給孩子們買糖吃。”
.
接下來就是進主題,吃飯。
一家人就等著他們回來吃飯。
幾個人或是去廚房,或是去擺桌,不一會兒菜就擺好了,而且今兒不擺一桌,而是擺了三桌。
人太多,一桌不夠坐,所以男人一桌,人一桌,小孩兒一桌。
小孩兒的一桌在次間的炕上。福兒看了下,并沒有因為都是小孩兒薄待了菜,該有的菜都有,只是分量要比大人們一些。
即是如此,對小孩們來說也像過大年,都不用大人管了,涌去了炕上。
這里頭二房的大丫最大,就由管著幾個小的,其他人則去外頭堂屋吃飯。
男人們這一桌有王大柱、劉長山、王鐵栓、王鐵,以及小輩里王興齊、王興學、衛傅、王多壽,還有福兒。
自己就去坐下了。
衛傅也是聽了趙秀芬的埋怨,才知道胖福兒打小就這樣。小孩是不讓上大人桌的,但每次胖福兒都仗著爺爺寵,坐在爺爺邊,讓爺給夾夾菜吃。
小時候不大點,是抱著爺的要要菜吃,等再大點,就自己上桌。
這次福兒還是坐在爺的邊,王大柱另一邊是劉長山,親兒子孫子都給隔開了。不過劉長山到底是孫婿,這一趟跟著跑里跑外幫了不忙,今兒這頓飯,與其說是給福兒和衛傅接風,也有謝他的意味。
關外人不管家里再窮,場面是不能的。
不過劉長山也沒當自己是外人,安置爺爺,安置老丈人和二叔,倒是利索得很,顯然不是一回兩回這麼做了。
衛傅則坐在福兒邊。
“肯定都了,都吃吧。”
王大柱提起筷子,其他人才都筷子。
接下來讓衛傅切切實實見識了,什麼做關外人的熱。他碗里的菜就沒下去過。爺給他夾菜,老丈人和丈母娘都給他夾,還有兩個哥哥和姐夫。
不給他夾,還給福兒夾。
福兒吃得笑瞇瞇的,一邊催促他快吃。
衛傅就跟著吃了一陣,都快吃飽了,才知道這其實剛開始。
王興齊去拿了酒來。
就是鄉下人自己釀的燒刀子。
一人先來一碗,都喝了再來第二碗。
衛傅瞅這架勢,今晚估自己要喝醉。
他覺得能喝兩碗燒刀子的他,應該能應付福兒的家人了,誰知這點才哪兒到哪兒,平時王大柱和劉長山和他喝酒,因為是在路上,都悠著在喝。
“他是關人,酒量比不得你們,哥你們別灌他。”
福兒說話了。
王興齊嘆了一聲:“胖福兒還是這麼霸道。”
福兒對他皺了皺鼻子,瞬時兄妹之間因離別多年的生疏一掃而空。
兩個哥哥格外嘆,紛紛發下話。
“妹夫第一回上門,不能喝,哥代他喝了。”
于是在兩個哥哥的幫助下,最后衛傅僥幸沒喝醉,就是腳下有點打飄。
這期間不得二房兩口子會問衛傅況,例如是哪兒的人,家里是干什麼的,怎麼來這了。
關于這些,老爺子之前就跟福兒衛傅對過話。
他從始至終沒跟家里人說衛傅的份,也代劉長山不能說,所以對其他人的說辭都是衛傅本是京城人士,因家里遭了難,才會跟福兒來到家鄉,打算以后就在扎兒。
于是衛傅也是這麼個說辭。
飯罷,兩人被領去西廂一間屋子。
這是王多壽的屋子,算是王家最好的屋子了。
倒不是說這屋子有多好,王家雖看著破破爛爛的,但都是清一水的磚瓦房,主要是王多壽讀書,平時小孩們都不準來他屋里,因為他屋里有書,所以屋里顯得干凈也清爽。
至于王多壽,則去正房的炕上睡,反正炕大。
炕已經燒好了,著熱乎乎的,老爺子估計怕福兒和衛傅不習慣,瞧著褥子和被子都是新的。
兩人簡單地洗漱了下,上了炕。
躺在暖和的被窩里,著四周的寧靜,兩人切切實實嘆了聲,終于覺心安了下來。
臨睡之前,福兒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可忘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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