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手。

　松虞立刻僵住了。

　某一瞬間甚至連心跳都停止了。

　狙擊手,片場，這聽起來真瘋狂，像是天方夜譚,像一部狗的特工片。可是這樣危險的事,如此真實地發生在邊。把自己活生生地變了特工片演員。

　那麼這一次又是誰呢？

　是榮呂嗎？

　不,比這更早。始終有人在暗中窺探這個劇組，在有意無意地試探著他們。的確,中間消停過一段時間，但最近又回來了。或許榮呂的事也與這群人有關,是有人一直在暗中推波助瀾。

　所以究竟是誰，到底想要對他們做些什麼……

　的大腦下意識地運轉起來,因為過分的張,反而異常活躍，像一個生了銹的鐵風扇，鐵片的扇葉越轉越快。

　直到一個吻突然落在的鎖骨上。

　接著輕輕咬了一下。

　牙齒不過微微用力,已經令難以自地戰栗起來。

　“別怕。”池晏說，“別多想。”

　他的聲音很輕,是低低的氣聲,像溫的嘆息。

　但與此相反的是他的手臂,無法抵抗的蠻力。牢牢地錮住松虞,將按進自己厚實的膛里。

　黑暗之中,這個男人的后背是一道不風的墻。

　他們仿佛連每一寸關節都相連。

　池晏低下頭。

　他又開始吻。

　剝奪的呼吸,剝奪的理智。

　這真荒謬。

　他和像一對走錯片場的演員。

　在想象里，一把槍已經瞄準了他的后心，或者是后腦。那只看不見的食指隨時會扣扳機，一顆子彈破空而來，讓他們兩個人都腦漿迸裂,橫死當場。然而他竟然還有閑暇，重重地咬著的瓣，狠狠吮吸的舌尖。

　死亡的想象讓松虞的腎上腺素狂飆著。

　于是也毫不留地咬了回去，將太過激烈的緒，盡數都宣泄在他上。

　“呵。”

　池晏在耳畔輕笑一聲。

　鐵銹的味道，從齒之間彌漫開來。

　像被投深海的一點腥紅，立刻吸引來了嗜的鯊魚。接著是更兇猛的攻勢，更危險的進犯。深海里的柱，照亮那巨大的、的魚鰭，致命的，幾近缺氧的銀，在眼前炸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

　在這樣的吻里，時間都是失去意義的。心臟也變停擺的指針。

　池晏終于與拉開了一點距離。

　“好了。”他說。

　松虞最開始并沒有反應過來，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

　爬過鬼門關的冷，和那個滾燙的吻重合在一起，像一道巨大的漩渦，在不斷地將的意志力所蠶食。

　的大腦一片混沌。

　而池晏也并沒有松手，仍然著的兩只胳膊，將錮在這個狹窄的導演椅上。

　黑暗里，他的眼睛依然很亮，居高臨下地著。

　“真憾，我們不能繼續下去。”池晏說，“如果你是在我的房間，我不會放你走。”

　“……我們的確很契合，是嗎？”

　他的手輕輕過的臉。

　不知為何，這樣蠱的低喃，反而讓慢慢清醒過來。

　知道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所以松虞只是垂著眼，平復自己的呼吸：“他死了嗎？”

　的聲線很平靜，竭力不讓他聽出自己的戰栗。

　池晏的眼神也慢慢地變回了最初的冷靜。他就這樣冷靜地，審視地看著。

　“不用管他。”他短促地說，“有人會理，我們先離開這里。”

　松虞：“好。”

　站起來的時候，大腦仍然到眩暈。

　或許因為缺氧，或許因為恐懼。

　但很快就站直了，跟在池晏后面，半點沒有猶豫，無聲地離開了片場。門外，三道黑影如同幽靈一般，加了他們。

　可是由始至終，的視線，只能鎖定前方那個高大的影。

　偶爾有影影綽綽的線，勾勒出他的線條，是如此朗；而他的步伐始終是如此穩健，好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顯然他們在用某種方式與外界通。所以這幾個人能夠輕車路，在深夜的窄巷里穿行，毫不遲疑。

　偶爾池晏會說些什麼，一兩個短促的詞，聲音得極低。并沒有仔細去聽。

　只是冥冥之中，松虞依然有種不祥的預，的心跳從未平復過：

　電還沒有來。

　這一次停電的時間竟然如此漫長。

　突然之間，池晏的腳步慢了下來。他邊的手下亦停了下來，擺出了戒備的姿勢，十分警惕地四下環顧。

　“信號被切斷了。”池晏說。

　他的聲音很輕，還是一貫的云淡風輕。

　但是松虞的心卻一沉——

　預真。一種溺水般的恐慌襲上心頭。

　從這句話里，聽出了某種失控。

　到目前為止，池晏帶走的，一定是一條安全的路。

　只是從現在開始，就不再是了。

　偶然？還是人為控？

　那個狙擊手真的死了？還是說，并不只有一個狙擊手？

　他們的敵人究竟是誰？

　氣氛變得凝重。

　幾個手下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

　而池晏站在黑暗里。僅有的一寸，照亮他鋒利的側臉。修長手指，在輕輕地敲擊著墻面，指尖游移之，似乎勾勒出一個悉的形狀。

　松虞突然意識到，他在畫地圖。

　立刻問：“你們要去哪里？”

　旁邊的手下出猶豫的神。而池晏深深地看了一眼，緩緩說出了一個地點。

　“跟我來。”

　毫不猶豫地轉過，沒有再多問一句。

　即使在黑夜之中，依然展現出了相當出的方向。貧民窟的地圖還深深地停留在松虞的大腦里。

　只是這一次他們變得更謹慎。畢竟誰也不知道是否會有人藏匿在黑暗里。一切都是未知。但到底一路還算順利。

　偶爾池晏會停下腳步，匆匆地看了一眼。

　再一次，松虞作的干凈利落超出他的想象。

　似乎又回到了他們相識的第一夜：那時候他就知道，的冷靜和大膽，遠遠超出常人。會是他從未見過的驚喜。

　*

　遠遠地，松虞在糟糟的棚屋中間，一個簡陋的開放式機坪里，看到了什麼——一座飛行。其貌不揚，卻很悉。是池晏的座騎。

　突然想到一段對話。在他們去榮呂家的時候，他曾經向自己暗示過：這座飛行里另有玄機。

　地松了一口氣，腳步也不自覺地輕快了幾分。

　勝利在了。

　然而就在最后一個拐角，池晏突然一把將拉住，按在墻邊。

　他淡淡地向旁的人遞了個眼。

　傅奇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出去探路。松虞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著他出去，目送他的影被黑夜所吞噬。夜里起了一陣薄霧。寒一閃，是他將手向后腰，去自己的槍。

　但幾分鐘之后，外面仍然沒有任何靜。

　太過安靜了。詭異的安靜，像黎明前的黑暗，最折磨人的等待。寒意像水一樣，慢慢滲的。

　池晏仍然地按著。

　他的手還是很穩，而的指尖卻因為張而微微痙攣。不由自主地攀住他。突然間明白了為什麼剛才在狙擊手的槍口下，他要那樣吻。只有，只有溫，在這一刻，可以抵消恐懼。

　就在此時，松虞聽到了什麼聲音。

　有什麼東西滾到了的腳邊。

　很大一團。蠕著的，蜷著的。漸漸看清，那是一綿綿的，渾都被鮮浸了。視線慢慢上移，定格在一張模糊的面孔。松虞強忍住自己，才沒有發出一聲尖。

　那是傅奇。

　池晏的反應更快。

　他用后背護住了，毫不猶豫地拖著往回走。

　但這時候已經太遲了。幾個形魁梧的男人，從黑暗里站了出來，堵住了他們來時的路。而與此同時，前方亦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像一排簌簌的、森的樹影，遮天蔽日的樹，不風的包圍圈。

　松虞看不清這些人的臉，但是汗已經一豎了起來。這是面臨危險時，生最本能的恐懼。這些人都有著藏獒一般的眼睛。暴戾，嗜殺。不見人，只有嗜的兇。

　他們……本不像是人。

　池晏低聲道：“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用力推了一把。

　然后拔出了槍。

　“砰——”

　這聲音令驚麻，像一只被驚起的鳥，全憑本能行事。跌跌撞撞地在地上滾了一圈，扶住墻，在墻慢慢蜷起來，收斂起瑟瑟發抖的翅膀。

　“躲起來。”此刻的大腦里只剩下這一句話。

　灰塵太大，裹挾著濃重的腥氣，令的咽既痛又，好像全所有的都凝聚在此。但是卻本咳不出來，只是發出了奇怪的、窒息般的嗚咽聲。

　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從前松虞許多次見過池晏開槍，但從來沒有見到他真正過手。

　不知道他是這樣強悍。

　非人的強悍。

　他很快，也極其殘忍。

　子彈例無虛發，穿了太和心臟。

　活人很快又踩著死人的尸沖上來。

　池晏將空槍扔了，拿出一把刀。薄薄的利刃，毫不留地劃破對面之人的咽，太干凈的作，毫不停留，有種機般的準和殘忍。

　濺到那張英俊的臉上，他依然面無表，甚至連眼睛不會眨一次。那是絕對的平靜。死神一般的平靜。

　但是他的對手實在數量太龐大。

　也太頑強。

　假如不是一擊斃命，他們仿佛本沒有痛覺神經，無論了多麼重的傷，都會立刻爬起來，再一次沖向池晏。他們手中空空，單憑自己的之軀，巖石一般膨脹的，團團地將池晏圍起來。

　而池晏奪不到任何武，這同樣也令他被掣肘。

　他是天生的戰士，有最恐怖的、野般的直覺。但他也只是人，也只有兩只手而已。

　最終他只能徒手。

　即使是赤手空拳，仍然是拳拳到，每一拳都直擊要害。拳頭撞到皮，那種痛覺是極其真切和可怖的。像隕石沖破大氣層時的力度，足以擊碎一個人的骨骼。

　可即使如此，還是不夠。

　將他包圍起來的這些人……本就不像是人。他們像是打不死的蟑螂，瞳孔里時而閃過一詭異的猩紅，像昆蟲的復眼。

　松虞怔怔地著他們。

　突然一個可怕的想法，冒進的大腦：

　也許這些人的確不能算是“人”。

　也許他們是被改裝過，或者被注了某種生化藥劑，才能夠在短時間發出這樣驚人的戰斗力，變得無堅不摧，失去理智，只知道殺戮。

　于是今夜這妙而惡毒的計謀，終于展現出了全貌：

　無論敵人是誰，他一定太了解池晏，對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他是一步步地將池晏引到了這里。狙擊手只是一個餌，為了引開他邊的人。而他最終的目的，就是要讓池晏死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讓他在最接近希的時候，徹底絕。

　這就是一場無窮無盡的車戰。

　他們要耗死他。

　突然之間，聽到某個令人骨悚然的聲音。

　“咔嚓”。

　眼睜睜地看著池晏的最后一個手下，被生生地擰斷了脖子。

　而終于意識到，這是今夜，甚至于今生所經歷過的，最兇險的時刻。從來沒有哪一次，松虞如此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命運。可能真的會死在這里。

　但奇怪在這樣的時刻，在大難臨頭的時候，松虞反而不到恐懼。

　冷靜下來，轉過頭去，看到了不遠的飛行。

　希就在那里。

　一百米之外。那麼……近。

　還不想投降。

　慢慢地蹲在地上，躡手躡腳地、小心翼翼地向前移。

　沒人注意到。

　經過了一尸。正是剛才被擰斷了脖子的人。原來他也還這樣年輕，比傅奇大不了多。綿綿的被扔到地上，雙目圓睜，頸椎臼。這就是人的生命，這麼脆弱，這麼廉價，像一株草，折一折就斷了。

　最終抖的手，終于到了……

　傅奇。

　滿手溫熱的，令甚至想要嘔吐出來：最殘酷，最腥，最直白的方式，不斷地提醒著，全部都是真的。不是道，不是電影，是真的。

　甚至沒有辦法哭。

　眼眶里空空的，很干，沒有眼淚。竭力睜大了眼睛，機械地、麻木地在他的后腰索，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一把邦邦的槍。

　猜對了。

　他們抓住他的時候，傅奇本就沒有機會開槍。

　這把槍還是滿膛。

　松虞再一次回憶起了自己的訓練。

　這和哪一次都不同。這不是開玩笑。從來沒有對著活人開過槍。從來沒有在黑夜里，在阻礙視線的夜霧里開過槍。從前沒有上過戰場，在滿地的尸、黃土和鮮里，開過槍。

　可是一旦做好心理建設，這一切并不難。假如池晏可以做到，那麼也可以做到。這只是一種直覺，一種的本能，這一切早就寫在的基因里——

　松虞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氣，雙手握起槍托，扣了扳機。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太難寫啦，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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