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發深沉。

與林村的安靜平和相反，鎮上的福安堂的後院廂房，燈火通明。

“快，把爺的藥，再熬上一碗！”廊道上，一勁裝男子大聲喝道。

屋，角落裡的四個火盆燒得通紅，空氣悶熱乾燥。

顧五斜靠在牀塌上，面無，雙目閉。

牀沿的被單上一抹鮮紅的目驚心。

“怕是…不好了…”

房門虛掩，福安堂掌櫃劉平牙關打神黯然，旁站在的是顧五的隨行大夫韋子淵、管家顧忠、隨侍衛陳鵬飛。

“這，可如何是好，夫人還等著爺回去呢…”顧忠老淚縱橫滿臉哀慼。

“是我不好，今天爺說，天難得那麼好，要出門的時候，我該攔著的。”陳鵬飛一臉悔恨懊惱，如果老實待在別院裡，可能不會像現在這樣虛弱咳。

“不能怪你，爺的脾氣我們都懂，再說，這陣子他的，越發的差，湯藥能起的作用也很小，今年初馬老太醫就曾與夫人說過，爺可能過不了這個冬天。”韋子淵聲音帶著一悲痛，“所以，爺才說，要用剩餘的時間出門遠遊一陣子，夫人是咬著牙答應的。”

“嗚～嗚～，我可憐的爺，從小就一直病著，就連顧府的大門都沒出去過幾次，好不容易出趟遠門，卻…卻…”顧忠哽咽著說不出話，他是顧府老管家，看著顧五從小長大，很夫人重，這次隨顧五出行，夫人一再叮囑，要小心顧五的，平安回京。

如今，怕是完不夫人代的任務了。

哀哀的咽嗚聲驚醒的淺眠的年，顧五睜開雙眼，尋聲去，不遠，衆人低垂著腦袋神愁苦，不時低聲細語，哀嘆連連。

顧五眼神迷茫，思緒四散，像這樣睡著了又被驚醒，已經記不起多個日日夜夜了，最近半年更甚，最多睡上半個時辰，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便響徹夜空，熬藥，喝下，循環往復，藥效卻甚微，連累著隨行的一桿人等都無法眠。

也許，他早點離開這個世界，於人於己都是解吧，顧五苦笑。

嚨火燎火辣的，整個肺腑一咳嗽便疼得打，腹部空的已沒了知覺，有多久沒有吃過正常的一餐飯了，什麼味佳餚到了裡都化爲苦的藥味。

“爺，您醒了！”聲音一出，衆人紛紛上前。

韋子淵出手，輕輕搭在顧五手腕上，脈象很淺，虛弱無力，斷斷續續。

“爺，您了吧，這都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廚房裡熬了白米粥，給您盛一碗？”顧忠抹乾臉上的淚水，小心的出聲問道。

“……不想吃。”顧五聲音沙啞破敗。

“爺…不吃東西不行啊，您都這麼瘦了。”顧忠聽著顧五咳得變形的聲音，再看著他眼底的青黑以及凹陷的臉頰，眼淚止不住飆出。

“……”看著老管家淚滿襟，顧五無奈，他確實沒有胃口。

“爺，多得吃點，要不一會兒喝藥該難了。”韋子淵勸道，雖然如今喝不喝藥都沒多大意義了，但，能多熬一天也是好的。

顧五沉默。

“爺，今天您不是答應了那個小姑娘嘛，就是那個蘿蔔燉兔子，您可答應了要喝的，要不，給您燉好了，喝一點？”見顧五不開口，旁邊的陳鵬飛突然想起中午的事。

“什麼蘿蔔燉兔子？爺如今哪能吃這樣油膩的食？”顧忠抹了一把臉，對陳鵬飛問道。

“就是有個認識爺的小姑娘，送給爺一隻兔子和一個蘿蔔，然後讓爺用蘿蔔燉兔子，說是對咳嗽好。”陳鵬飛回道。

顧五抑著上涌的咳意，想起孩生氣紅潤的小臉，“顧五哥哥，記得一定要喝哦！”孩的叮囑聲似乎還清晰浮現，顧五淡漠的臉上泛起一笑容。

“蘿蔔？是上次藥店送蘿蔔給爺的小姑娘麼？”顧忠問陳鵬飛。

“額～不知道，我又沒在藥店見過。”陳鵬飛回道，倒是上次在太平鎮的衙門前，爺下車和那個小丫頭說了幾句話。

“爺，是上次送您蘿蔔的小姑娘嗎？”顧忠小心問道。

“嗯。”顧五應了一聲。

“啊，那倒是可以把蘿蔔燉了，上次您喝了送的蘿蔔，還是有些效果的，只是沒聽說過蘿蔔燉兔子能對咳嗽起作用？”顧忠帶著疑慮看向韋子淵。

“吃了倒也不妨，爺，給您燉上？撇開浮油，喝些湯是可以的。”如今只求顧五能吃得進食了，韋子淵心裡嘆息。

“咳咳…”顧五悶咳了幾聲，看著衆人擔憂的眼神，終是不忍，於是點了點頭。

陳鵬飛頓時一喜，連忙跑了出去，把放在自己屋裡的兔子和蘿蔔拿到廚房，讓廚娘熬起湯來。

半個時辰後，小廚房裡香四溢，陳鵬飛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他肯定是了，怎麼聞著這鍋湯如此人。

顧五側躺在牀上，剛纔一咳嗽後，他已無力彈，此時的他雙眼雖然睜著，卻眼神渙散，腦袋放空。

“爺，湯好了，您喝一點吧。”顧忠端著熬好的熱湯小聲的喚著。

隨著呼喚聲，顧五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起來，牀沿的幾子上放著一小碗湯，熱氣上揚清香四溢，他雖然咳得半死，鼻子卻還靈敏，那清甜的蘿蔔味居然勾起了他有的食慾。

勉力掙扎起，顧忠連忙上前扶好，墊上厚厚的被墊，顧五坐起了子。

“這湯聞著倒是清甜。”韋子淵湊近聞了一下。

“是啊，我讓廚娘把面上的浮油全部撇乾淨，這樣湯就不那麼油膩了。”顧忠小心的舀起半勺湯，輕輕吹了吹，然後遞了過去。

陳鵬飛在一旁端著個痰盂，要是顧五咽不進去，就會反胃吐出來，他得準備著。

原本這樣的事應該由丫鬟來做，可是，他們爺不喜丫鬟婆子隨伺候，這次出門，除了兩個慣用的廚娘，別的清一的都是男的。

顧五輕輕的抿了一口清湯，他也隨時準備著反胃嘔吐，這樣的事發生了太多次，已經長一段時間，他一點味都吃不下，這次，也是一樣的吧？

含在裡醞釀了一下，然後有些費勁的吞嚥下去，等待了一會兒，居然沒有反胃。

“喝下去了……”顧忠的聲音飽含驚喜，激得有些難以置信，這是有多久了，一點味都沾不得的爺，此時居然能喝湯了。

顧五也很是詫異，喝進肚子裡的清湯，不僅沒有反胃的覺，反而勾起了他飢腸轆轆的覺，裡還殘留著清甜的湯，顧五不由自主的乾嚥了一口。

“再喝一口試試看。”韋子淵很驚喜，於是急切的說道。

於是，一口、兩口、三口……，一小碗湯都順利喝完。

幾人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陣子，顧五的胃口已經差到連熬得很稀的米粥，都是隻喝兩三口就咽不下去了，今天，居然能把半碗的湯喝完，太不可思議。

“爺，您喝完有什麼覺麼？”韋子淵細心尋問。

“胃裡有些暖，嚨的刺疼沒那麼強烈，這裡呼吸也緩和了些。”顧五著肺部，細細會，要知道，咳得厲害的時候，連呼吸都覺困難。

“蘿蔔燉兔子？蘿蔔鎮咳潤肺，倒是好的，可前陣子咱們試過不蘿蔔方子，也沒什麼效果呀？”顧忠納悶，前陣子因爲爺天天吃蘿蔔的關係，他們也跟著吃了好些天蘿蔔，可最後都證實，確實用不大。

“……”韋子淵著他的小鬍子思索著什麼，“爺，今天給您蘿蔔的，是上次在藥鋪裡的小姑娘？”

“嗯，是。”顧五似乎也想起了什麼。

“上次送您一白蘿蔔，就是因爲吃了那白蘿蔔，您覺不錯，後來咱們纔買了很多蘿蔔來吃，可，最後都沒有效果，難道，是家的蘿蔔比較特別？”韋子淵猜測道，有些食材或是藥材因產的地方不同，確實能產生某種特殊的功效。

“家的蘿蔔真的特別水靈，今天我拿在手裡，聞著很清甜，著也很水潤。”陳鵬飛認真回想。

“不管怎樣，只要爺能喝得下都是好事，一會兒，我再盛一碗上來。”顧忠不管是誰送的蘿蔔，只要爺能吃得下，那都是值得高興的事。

“嗯，確實，能吃得進東西確實值得高興，只是，爲什麼只有家的蘿蔔比較特別呢？”韋子淵有些想不明白，真的是因爲出產的地方比較特別麼。

“那小姑娘還特地說了，蘿蔔燉兔子對咳嗽好呢。”陳鵬飛清楚的記得，小丫頭還特地說了兩次，似乎是因爲看見爺咳嗽得厲害，所以特地強調的。

“這，難道是民間的偏方？怎麼沒有聽說過？”韋子淵眉頭皺，揪著自己的鬍子冥思苦想。

“爺，要不要再喝一碗？”顧忠不去理會他們的糾結，滿臉笑意的問著顧五。

“好。”顧五回答得很乾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