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盟當然不是魔教。

這麼多年以來，真仙盟從來都是天下正道領袖，是中土神州修真界的重心所在，所作所為都是走的天地正氣、公理正義這一邊的，就算是偶爾有些瑕疵或是敗類出現，那也是數。別的不說，只看天底下百姓對真仙盟這麼多年來的敬重就知道了。

反觀魔教，幾千年來在天下人心目中可是惡事做盡的魔頭形象，這二者之間可是有天壤之別。然而今天，陸塵卻是從天瀾真君的口中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這話放出去，以天瀾真君的份地位，那立時就是要引起一陣，對真仙盟統領天下的地位不說重創，也至是一個削弱，而對天瀾真君自己的威，說不得也是有很大妨礙。

或許，這也是他私下裡對陸塵說的原因麼？

陸塵這個時候已經恢複了冷靜，但眉頭仍是皺著，對天瀾真君道：“好好的突然說這種話做什麼，你該不會是太閑了吧？”

按理說，一個弟子本不該跟師父如此說話，更何況那師父還是天瀾真君這樣的人，不過陸塵在天瀾真君的心目中顯然十分與眾不同、地位特殊，他聽了之後居然也沒生氣，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你還太年輕，格局也不夠大，看到的東西不夠多。如今的真仙盟看著風無限，天下間再無敵手，俗世萬民敬服著，正是萬世興盛的景象。可是這樣的形真的好嗎？”

陸塵默然片刻，道：“仙盟私底下那些骯髒事，我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不過這種事從來難免，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哪裡真能得了這個？但不管怎麼說，真仙盟統天下還是比魔教好多了吧？”

天瀾真君搖搖頭，面上神淡淡的，眼底深卻似乎掠過一蕭索之，道：“你不懂，不過是眼下看著還好罷了。權勢在手，又無外敵制約，這仙盟中大大小小的山頭派系，一個個的修士，便眼瞅著變了。”

他的神間帶了一嘲諷譏笑之，道：“這十幾年來你在天龍山這裡，有些事未必知道，我卻是從頭到尾看在眼裡的。從魔教衰弱之初，便有人有了小心思，只是當時尚不明顯；到了荒穀之役，我們重創魔教後，大局初定，便有人囂張跋扈起來，心思也早就轉到了其他地方，撈錢的撈錢，爭權的爭權，只剩下浮雲司一脈還在跟魔教死鬥，背後甚至還多有扯後、不得我們兩敗俱傷的；直到前些日子，終於將魔教最後那批人一網打盡，仙盟中人便再無顧忌，種種事都攤開了做，那些惡心事，想必你也有所耳聞吧？”

陸塵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後，才道：“我聽說過那些事，雖然其中有些不好聽，但說到底，也不外乎就是勾心鬥角爭權奪利那一套。”

他抬頭看向天瀾真君，眼裡帶了一疑不解，道：“我本以為這些事你早就看慣了，應該本不在乎才對？”

是啊，陸塵奇怪就奇怪在這上頭，欺良善對不對？不對；爭鬥傾軋對不對？不對；打後輩結黨自得對不對？不對。

這些都是不對的，但都是表面上說說的！千百年來，誰不是這樣幹的？人如此，好東西和權勢就那麼多，你不爭不鬥，自然有別人來搶。再說了，沒好沒利益，誰吃飽了撐的過來做事？

這種道理，連陸塵都覺得天經地義，就算遇到不平事，偶有看不過眼的，他有能力管的，就出手管一管，沒能力的，也是旁觀了。

天瀾真君這是什麼人，作甚腦子壞掉了？而且真要計較起來的話，這麼多年來天瀾真君自己可也不算幹淨：浮雲司這是典型的結黨爭鬥，還被他培養了天底下最強大最兇狠的一勢力；爭權奪利不用說了，看他現如今的威風就知道了；還有其他種種，簡直難以計數。他今天這番話，清算的不是別人，說的就是死頭自己吧？

看著陸塵那驚訝的目，天瀾真君似乎也知道陸塵心裡此刻的想法，倒也沒有什麼尷尬的神，只是呵呵一笑，道：“你看，以前我沒能力，自然只能借此上位，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陸塵一時無語，忍不住多看了天瀾真君幾眼，但見這死頭神如常，並不像是發瘋的樣子。不過想來這位也不可能發瘋，陸塵有時候甚至都會覺得就算自己瘋了，這貨大概還永遠會這般高高在上猶如神祗一般吧。

只是話說到現在，陸塵也是看出來了，天瀾真君這話裡話外的，似乎並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歎了口氣後，陸塵有種猜不看不穿眼前這人的無力，道：“罷了，你能不能給我句明白話，到底想做什麼？”頓了一下後，他又補了一句，道：“但我還是覺得，你想太多了，仙盟與魔教還是不一樣的。”

天瀾真君淡淡地道：“權勢興衰，周而複始，又哪有什麼新鮮事。當年魔教興起時，也是懷抱澄清宇宙造福蒼生的念想，如今不還是做了無數惡事。真仙盟現在種種象，像極了當了魔教初興的樣子。那，與其讓仙盟日後墮落荼毒天下蒼生，還不如我現在就……”

“喂！”陸塵突然打斷了他，了他一聲。

“嗯？”天瀾真君抬眼向陸塵看來。

陸塵看著他，面肅然，目深沉，過了一會後才緩緩地道：“我想問你一句話。”

“你說。”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天上的月芒灑落下來，似乎讓他與天瀾真君的臉龐都顯得有些暗紅的猙獰。他看著天瀾真君因為月而微微發紅的眼眸，低聲說道：“我聽你剛才的話裡，好像是不是覺得，你可以替天下蒼生做主，替他們選擇一條更好的路了？”

天瀾真君毫不猶豫，點頭道：“當然如此。”他冷笑著說道：“普天之下，億萬生靈，多修士皆是庸碌之輩，鼠目寸，猶如螻蟻不明天高地闊，不知日月星辰。天地造化，自然需有人來引領指引。”

陸塵的臉似乎變得有些難看起來，低聲問道：“那個人就是你了？”

“舍我其誰？”

“可是剛才那番話，豈非就是你想讓天下人過什麼日子……”

“他們就過什麼日子！”天瀾真君直接替陸塵說了出來，語氣堅定，神自如，道，“我替他們選的，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