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 喬景也沒想過自己居然能活這麼久。
他原先的想法,是活到六十歲就差不多了,在那個時候這個年紀已經算是高壽了。因此,他和胭脂在慶祝六十歲生日的那天互相鼓勵對方, 努努力多活幾年, 爭取看到重孫出生。
結果……
他倆一不小心努力過了頭, 重孫都生重重孫了, 他倆還沒死。
年輕那會兒喬景讓著胭脂, 等老了之后胭脂的子變好了,他倒是變了個臭脾氣的小老頭, 每天暴躁地在四合院里走來走去,暴躁地趕跑那些打著各種各樣旗號來看自己的人, 暴躁地盯著來看胭脂的學生們把他們盯到頭皮發麻,暴躁地答應了退休返聘繼續當軍事顧問寫參, 日常哀嘆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死,然后被忍無可忍的胭脂一拐杖在小上, 這才勉強消停下來。
但消停了沒半天, 就又會恢復原狀,死不改。
最后, 就連他們的子也都習慣地無視了喬景, 平時來看的時候也只和胭脂說話。喬景的一個重孫子看到大人們這麼做,覺得太爺爺很可憐, 于是便教會了他上網購——但他不知道,其實當初這個網站的董事長就在前兩天才被喬景從四合院里趕跑, 不過喬景倒也沒說。
總之, 在學會了上網購之后, 喬景擁有了新樂趣, 倒是不作了。
——他開始臭了。
他和胭脂都不缺錢,看他們住的地方就知道了,當初只是覺得喬鏡他們留下的別墅太過空曠,所以決定找個人多的地方搬出來住。結果誰想到原先的大宅院幾十年后竟然變了價上億的四合院,就連以前胭脂用來腌泡菜的缸子都了古董文。
不過因為覺得這古董實在太丑,用來腌泡菜倒是很順手,于是決定等他們死之后再把這件事寫進書里上國家。
反正他倆都這個年紀了,想多吃幾年用古董腌的泡菜,不過分吧?
重歸正題,正是因為喬景不缺錢,所以他在網上買了一大堆七八糟的護品,還特意拿出當初研究國際局勢的認真勁兒下載了好幾個App,跟著那些網紅做護攻略。胭脂每天早上起床都能看到這個皮都快皺一團的小老頭彎腰坐在鏡子前,一本正經地用神仙水在臉上拍拍拍,忍不住嘆氣道:“神仙水又不是真神仙,你就算再拍,苦瓜也是不可能拍香瓜的。”
喬景頭也不回道:“你懂什麼,我這延緩衰老,保潤!”
胭脂罵道:“你都八十幾了,還延緩什麼衰老?一蹬的事。”
但說服不了喬景,只能自己起床,刷牙洗漱后,開始在房間里翻箱倒柜起來。
“你找什麼?”喬景好奇地問道。
“找先生留下的那本書。”
喬景愣了一下:“怎麼突然想起來找那個了?不是說好了永遠不說嗎。”
“昨天陳導來找我了,”胭脂從床底下一個布滿塵灰的大箱子里翻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扶著床沿緩緩站起,撣了撣封面上落下的灰塵,“他是來打探先生當初還有沒有寫其他作品的,聽他口風,估計是從許家那邊得到了什麼消息。”
喬景終于放下了他的神仙水,他深深皺眉:“不是,難不你還真打算把這本書給他?那先生的不就全都暴/了?”
“暴/?”胭脂笑了一聲,舉起手中那本喬鏡送給景星闌的私人訂制小說,“這上面的署名可是鏡花水月,而且你就算大大方方地把真相說出去,有誰會相信?”
“……那倒是。”
“這麼多年了,先生都沒來找過我們。”胭脂垂下眼眸,用蒼老的手輕輕著封皮,嘆了一口氣,“我也不抱什麼期了。從前之所以沒把這本書公之于眾,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國的電影和特效水平本都沒辦法翻拍它,那些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們也本無法理解先生在這本書里所寫的容。如今科技發達了,大家生活也安定了,就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
但喬景還是有些疑慮:“那,我們就對外說這是先生寫的嗎?”
“你老了就算了,怎麼還真老糊涂了?”胭脂像從前一樣朝他翻了個白眼,“就說是鏡花水月寫的不就行了?至于鏡花水月是誰,讓他們自己猜去。”
喬景想了想,不眼前一亮,覺得這實在是個好辦法。
“果然還是你行啊,”他豎起大拇指,笑呵呵地說道,“我現在就去聯系小陳!”
先不提那位陳導在看到這本書后心是如何的狂喜,在歷經一年半的拍攝后,這部改編自鏡花水月原著小說的電影《星俠》便正式殺青,作為陳導的又一力作在春節檔上映。
巧合的是,這部電影的主角,正是之前在《那些年的他們》中飾演景星闌的那位演員。
當初大結局的時候,他在劇中和晏河清的故事把觀眾們看得稀里嘩啦,一度在熱搜上掛了足足兩天兩夜才下來。劇集播出完后,網絡上各種剪刀手齊上陣,是把在《那些年的他們》中出鏡并不算多的景星闌和晏河清兩人的劇剪了一部深連續劇,還有畫手和寫文的也紛紛激/產糧,在網上的熱度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居高不下。
而且,正是因為知道了結局,兩人之間哪怕一個眼神的對視、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都看得人心肝脾肺疼得直。飾演他們的演員也借此東風,人氣大漲,躋了娛樂圈的一線明星。
但很多人還是懷疑,陳導找這位這也許并不是巧合,很可能是喬景提前給他了一些風聲。
因為《星俠》的原著在對外發售后,盡管喬景和喬朵兩位不肯說出作者鏡花水月的真實份,但是很多文學系的教授和好者甚至公開宣稱,他們研究了一輩子的晏河清作品,這本書如果不是晏河清本人寫的,他們就當眾吃了晏河清的書,從樓頂上跳下去!
然而,普羅大眾對于這些論調基本都是嗤之以鼻的。
再怎麼說,民國的文豪大家寫出這種星際背景的作品也未免太過荒謬了,里面的一些幻想放到現在來看都是標新立異的。晏河清就算是出了名的文風多變,也不至于變這樣吧?
但不得不說,單論電影來說,陳導確實是下了本。
這個本不僅僅包括了經費,還有他在這部電影上耗費的心力。很多影評人在看完之后,都在影評中用上了諸如“極其大膽”、“想象力的極致”、“頭皮發麻”等等非常極端的字句用來形容《星俠》,還有夸張一些的,直接在微博上宣布:這是他近十年看到的最好的科幻電影,也是有史以來第一部真正屬于華國自己的科幻大制作。
在這樣的口碑下,很快,電影的熱度就發酵了起來。
再加上是春節檔,很多人都懷著好奇或者跟風的心態,買了票走進了電影院。他們進去時高高興興,出來后一臉恍惚,因為十幾年來在外國各種大片熏陶下,大家心已經對這種未來科幻題材有了一種固定的刻板印象,覺得這種片子就應該是各種災難、探險、英雄主義等等的元素集合。
——直到他們看到了這部《星俠》。
古風,武俠,和未來科幻星際的結合,這種組合是聽上去就已經足夠奇異了,誰能想到陳導居然還真的把它拍了電影,而且還拍的這麼好——是真的足以讓人頭皮發麻的好!
雖然也有不人挑刺說陳導實在是江郎才盡,拍電影拍來拍去用的都還是那些技巧,但是對于這部電影的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覺得實在是耳目一新,令人震撼。
這也導致了喬景近日愈發暴躁,都不愿意踏出四合院半步了。
因為外面圍滿了記者,基本都是想要采訪他,詢問鏡花水月份的人。在《星俠》上映后,票房一路飆升,短短半個月就破了十五億,連帶著原著小說也在各大書店賣了銷,這讓很多教授們又開始跳腳了——“看看!除了晏河清,還有誰能把書賣這樣!?”
喬景過門著外面的人群,坐在院子里唉聲嘆氣。
再過幾周就是他的九十大壽了,喬景現在耳不聾眼不花,就是因為早年在戰場上落下的舊傷,現在一到雨天他的骨頭就疼。雖然不是難以忍,但是最讓喬景生無可的,還是現在他沒辦法網購他的神仙水了——外面這麼多記者堵著,誰進的來?
他又開始想死了。
“胭脂,”他對著屋戴著老花鏡伏案寫隨筆、早已滿頭銀發的胭脂喊道,“咱們挑個良辰吉日,一起去找先生他們吧?”
胭脂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覺得你會被打死。”
喬景:“唉……”
不過,就在兩人九十周歲的壽宴辦完后不久,在一個晚上,喬景終于如愿以償了。
胭脂平靜地收拾好了他的,倒也沒有太過傷心,畢竟都活到這個年紀了,該做的心理準備早就做好了。還按照自己這位大概率腦子不太正常的老伴的要求,在喬景的葬禮上放了一首《今天是個好日子》dj版,歡快的音樂聽得在場來吊唁的來賓們都不知道該出什麼表。
不過,想,他開心就好。
他們風風雨雨相伴走過了一輩子,爭吵過,冷戰過,唯一從未想過的就是分開。喬景做到了當初先生和師公在信中囑咐他的事,他真的照顧了胭脂一輩子,幫實現了自己理想,為了華國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傳奇校長。
他們兩個,都把十幾歲初遇時在先生旁邊吹的牛變了現實。
胭脂覺得,這輩子,沒有任何憾了。
只是四合院里突然了一個咋咋呼呼的暴躁小老頭,偶爾在黃昏的時候,也會覺得有點兒寂寞。
但是胭脂也沒有寂寞多久。
就在喬景走后一個月的某個黃昏,躺在躺椅上,上蓋著一條孫拿來的薄毯,膝蓋上還放著幾十年來不知道看過了多遍的《凡人》。
昏昏睡中,被一陣響亮的犬吠聲猛地驚醒。
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燦爛的庭院里,著眼前的景象,呆愣了幾秒,然后猛地扭頭去——
先生、師公,還有年輕時的喬景,正站在張著春聯的大門前,微笑著著。
他們都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如此年輕,如此俊朗,如此風華正茂。
胭脂有點兒想哭,但最后還是抿了抿,笑了。
“……先生,師公,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