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章著聲道：“回來些、回來些，三叔父看見，定要訓你。”

溫珉沒來得及退，正好和他父親四目相對。

溫子覽沖他搖了搖頭。

霍懷定亦看到了兩個孩子，便停下了步子，道：“小的那個，我記得是溫章吧，大些的那個呢？”

溫子覽忙道：“犬子溫珉。”

溫子甫給兩個侄兒遞眼，讓他們過來行禮。

霍懷定了禮，問：“怎麼躲在哪兒？”

溫珉道：“父親說，歹人兇殘，我們兩兄弟年，當日又沒有看到狀況，就不要來參與認兇。可我想看看，是什麼人傷了我母親和祖母。”

霍懷定拍了拍溫珉的肩膀，與溫子覽道：“孩子的一份心嘛。”

他又看向溫章。

夏太傅從前毫不掩飾對外孫兒的偏，霍懷定也看過溫章寫的一首詩，趣十足，又有靈氣。

想到這是溫宴的胞弟，霍懷定道：“不要耽誤了功課。”

溫章恭謹應了。

曹氏迎上來，引眾人長壽堂。

溫宴走在后頭，經過溫章邊時，拿手指輕輕了下他的臉。

溫章沖咧了咧，轉頭見到霍以驍的視線落在他上，漫不經心似的看著他。

他趕行禮，喚了聲“四公子”。

霍以驍微微頷首，表示他聽見了，而后亦往里走。

前頭，溫子甫正要尋溫宴，回過來，剛好看到這段。

他干脆走過來，道：“宴姐兒，你先進去陪你祖母認一認。”

溫宴自是答應。

待溫宴離開，溫子甫這才彎腰，低了聲音問溫章：“章哥兒認得那公子？你剛稱他什麼來著？”

“認得，”溫章不疑有他，老實回答，“霍大人的侄兒，三殿下的伴讀，都稱他為‘四公子’。”

溫子甫直起腰，輕咳了一聲。

這麼說，他竟然都猜對了！

可不是嘛，若不是傳聞里的那位，怎麼能在順平伯府囂張那樣。

溫子甫看了眼霍以驍，又看了眼李知府。

知府大人這幾天一口一個“賢侄”，就他這膽子，等他知道自己跟誰稱兄道弟了，怕是要昏過去。

正屋里，桂老夫人靠坐在榻子上，銀發梳得整齊油亮，套了青灰的厚襖。

“老有傷在，禮數不周，還請大人們見諒。”

臉上依舊氣不足，說話也有些虛，但思路清楚，當日事，說得明明白白。

溫宴陪坐在一旁，心里暗暗想，老夫人為了不衙門質疑證詞的可信，真是花足了心思。

“老肯定，那天刺傷老婆媳的就是這個人！”桂老夫人指著陳九魚道，“他想嫁禍給老的小兒媳，老暈倒前看到他把匕首塞到小兒媳的手里。”

案子說完，霍懷定與桂老夫人說了幾句家常話。

桂老夫人一一應對，心里惦記著的是霍以驍。

霍以驍沒有進屋來，和霍以暄在天井里。

“老聽說，是大人府上的公子替我們把兇手給抓回來的，老想向他道謝。”桂老夫人故意道。

霍懷定謙虛了幾句，讓霍以驍進來了。

桂老夫人面上客氣，心里笑開了花。

從前是見過圣的，霍以驍的眉眼和皇上年輕時有七分相像，說是龍種，肯定錯不了。

溫宴可真沒有誆。

順平伯府為了滅威風、就范，竟然尋人捅刀子，順平伯夫人還到病床前趾高氣昂，這是大仇！

有仇就要報。

等過兩天，溫宴出了孝期，他們侯府把姑娘嫁得風風，全臨安城，拍馬都追不上！

現在不用裝紈绔唬人，霍以驍和老夫人說了些場面話，又出去了。

轉前，他睨了溫宴一眼，眼神淡淡的。

待出了屋子，角帶著的七分笑意一下子散了個干凈，尋了個角落，靠著柱子，雙手抱，閉目養神。

剛剛，桂老夫人看他的目就不對勁。

果然，有小狐貍就會有老狐貍。

沒有等多久，正屋的簾子起，一群人先后出來，顯然是認兇結束，打道回府。

霍懷定走在前頭，順道和溫子覽詢問些明州府的狀況。

溫子甫跟在后頭，突然被李知府扣住了胳膊。

“老弟啊，”李知府放低了聲音，“案子定了，之后就是跟伯府拉扯的事兒了，但我有一句話，想來想去，還是問問為好。 ”

溫子甫頓住腳步，看著李知府。

“那匕首一開始是在你弟媳手中的，”李知府笑了笑，“最初問案時，你們家可沒人這麼說過呀。

陳九魚坦白時提了，剛剛老夫人說親眼看到陳九魚把匕首塞到你弟媳手里。

案卷上卻是一直記得，賢弟妹進屋時，匕首是在地上的。

不是我挑病，回頭霍大人問起來……

老弟、賢弟，我們得有個說法！”

溫子甫算是聽明白了。

板上釘釘的案子，這細節，按說無人細究。

李知府提出來，不是為了案子，而是看霍懷定愿意與自己一家走，希自己能在霍懷定跟前替他、替臨安衙門言幾句。

“那匕首……”溫子甫沒有立刻答應他，思路轉得飛快，“我猜，陳九魚手時不是遇上我們姐兒那只貓了嗎？也許是貓兒撲向他時，貓腳把那匕首踢開了。”

“……”李知府哽了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家貓兒，可真能干。”

廊下，溫宴上前，與霍以驍道：“驍爺，押送陳九魚過來，辛苦你了。”

看著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霍以驍牙的。

“你祖母怎麼回事？”霍以驍問，“我看得渾不自在，你都跟說過些什麼？”

“說了很多呢，”溫宴眨了眨眼睛，“說我在宮里時就認得你了，說我跟你一道去西子湖游船，說我跟你一塊把兇手抓回來，說我心悅與你，我沒有騙，我說的都是真話。”

霍以驍氣笑了。

都是鬼話！

溫宴強忍著笑，一本正經道：“剛剛看你那眼神，應該是祖母看孫婿，越看越滿意。”

霍以驍：“……”

直接大步翻過低矮的護欄，從游廊到了天井中，霍以驍頭也不回地往前頭走。

他就不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