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鏡并不知道左向庭給自己這個任務的背后還帶著這層深意, 在拿到那本書后,他先是回去第一時間把它全部翻看了一遍,在心里大致有了個底。
但還是那句話, 百年時, 英語在語法和修辭上都有一定的改變,更何況喬鏡要翻譯的還是給新生們的教材, 他當然不能誤人子弟。
所以,他基本上一個寒假都在忙這件事, 不但把許曉明寄來的催稿信丟到了一邊,就連新文大綱的進度也是分毫未。
直到寒假結束,新學期開始大半個月后……
許曉明終于忍無可忍了!
周五傍晚, 在報社下班前,他接到了來自總編許維新的最后通牒:
馬上《乞兒》就要連載結束了,在這之前,必須要讓晏河清給個準話!他到底準備什麼時候稿?
否則接下來的小說欄目, 難道要他們開空窗嗎?
許曉明抿著, 把堆在桌上、厚厚一沓的讀者來信全部整理好裝進包里,然后氣勢洶洶地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去京大學找人。
無論如何, 稿子和人,他必須要見到一樣!
由于晏河清一直遲遲沒寫新文,《乞兒》現在都是每周一更新一千到一千五百字不等, 但就算是這樣, 還是在讀者中引發了不小的反響。
不人來信催報社加快連載速度, 最好由周更變三天一更、甚至是日更;還有人詢問晏河清到底是不是作者的真實姓名, 想要見見作者本人;甚至還有在海外留洋的學生寄信過來, 說他們這幾期連載的小說非常彩, 希能繼續保持這樣的水平拉拉……
說實話,就連喬鏡自己都沒想過,原來這篇兩萬多字的短文能被這麼多人看到。
當晚,大洋彼岸。
香鬢影的酒會上,一位褐發藍眼的年輕人端著香檳,正笑瞇瞇地走到一位士面前,想要邀請去舞池中央跳舞,突然就被人用力抓住肩膀,直接拽到了大廳的角落里。
“嘿,景,你干什麼呢!”他一臉不滿地嚷嚷道。
站在他對面、穿著一黑西裝的華國青年,正是和喬鏡一起穿到這個世界的景星闌。
他在這里的份是一位留洋的大家族爺,雖然份顯赫,但對于一下子就和喬鏡從比鄰而居到相隔千里這件事,景星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怨氣。
關鍵是,在這個時代,連陸上通都不怎麼便利,更別提是國遠行了。所以盡管景星闌穿越后立刻想要回國,他這邊的學業、國的長輩和當下客觀的條件都不允許他回去。
——直到前段時間,他從一名來學校換的留學生手中看到了一份《東方京報》。
當時景星闌站在校園里,盯著報紙上的“晏河清”三個字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那名留學生都忍不住出聲提醒他上課要遲到了,景星闌這才勉強回過神來。
他毫不猶豫地花高價從留學生手中買下了這份報紙。
誰能想到,在掏錢的時候,景星闌連手都在微微抖。
他一面想著這些事,一面斬釘截鐵地對那名褐發藍眼的貴族青年道:“戴維,我要回國。”
“啊?怎麼又提這件事了,”戴維是他在學校里關系最好的朋友,父親是國際上有名的造船業大亨,很顯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聽景星闌提起回國的事了,“不是跟你說了嗎,現在去華國的船票很難買,而且你要真回去了,那Cambridge這邊的課業你打算怎麼辦?”
“上學期我就已經跟教授申請了提前畢業,論文也已經通過答辯了,”景星闌道,“畢業證書我明天就能拿到。而且你總是說船票難買,可我今早去碼頭,那邊的船工都說了,下個月月初就有一艘開往華國的船只。”
“你瘋了嗎?”戴維狠狠皺眉,“那艘船上載的可都是華國勞工!sorry,我不是瞧不起他們,但是景,你也知道的,無論是哪個國家,像這樣靠出賣力氣賺錢的社會底層男聚在一起都非常危險。尤其是海上長途旅行中,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晃了晃手中的香檳,疑道:“我之前不都跟你講了嗎,等到春末,我家就有一艘游開往華國,到時候我跟父親打一聲招呼,還能送你一個總統套房,舒舒服服的一路睡到目的地不好嗎?”
景星闌搖搖頭。
“我等不及了。”他嘆息道。
在這里呆的每一天,盡管食無憂,甚至家里給的錢都足夠他在百年前的異國他鄉過上揮金如土的生活,但是景星闌依然半點都不覺得留。
因為那個真正讓他牽腸掛肚的人,還遠在千萬里之外,在那片在飽欺凌和戰火侵襲的故土上等他回來。
戴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
“我明白了!”
他睜大雙眼,這位造船大亨唯一的獨子看似風度翩翩學識過人,但只有跟他關系最好的景星闌才知道,戴維本質上就是個被養得有些過分天真直率的爺罷了,不過這也是他們為什麼會為朋友的原因,“景,你喜歡的孩兒是不是在華國?”
戴維揶揄地朝他眼睛。
而見景星闌只是抿了抿,卻沒有立刻否定他之后,這位莎翁骨灰級劇迷爺頓時發出了一聲悠長的、羨慕的嘆息,碧藍亮的雙眼中盛滿了對這份真摯的祝福和——
“等你們結婚的時候,一定要通知我!”
他用力拍了拍景星闌的肩膀:“正好,我還沒去過華國呢。不過記得要提前在信里告訴我那孩兒喜歡什麼樣的珠寶,我父親手底下的一位船長前段時間剛從大西洋底打撈上來一艘沉船,里面的箱子裝滿了各種的名貴寶石,到時候,我一定會工匠打造出一條最的項鏈送給新娘!”
聽到友人這樣的話,饒是景星闌現在一顆心已經飛往了大洋彼岸,但還是忍不住彎了彎眉眼,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他隨手從酒會的長桌上拿起一杯葡萄酒,輕輕用高腳杯了一下戴維手中的香檳。
“謝你的誠意,”他勾道,“不過,他不是孩兒。”
戴維:“…………”
戴維:“What”
*
一覺天明。
喬鏡還不知道只是一個晚上的功夫,自己寫《乞兒》最大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事實上,他現在正站在京大學的校門口,被一大早跑過來催稿的許曉明逮了個正著。
本來京大學這麼大,就算許維新想找人也至得花上小半天的功夫,但誰今天這事兒就是這麼巧,當時喬鏡正好要去校外看房子,那位中介人就等在校門口,一見面就問他:“您是喬鏡喬先生嗎?”
喬鏡點頭了。
……然后他就被剛進校門的許曉明給逮到了。
“喬先生,”幸好他還牢牢記得許維新的囑咐,沒當眾把喬鏡的筆名給說出來,“我是許曉明,就是之前每周都給您寫信的那位——您看,咱們要不要去旁邊的茶館里坐著聊聊?”
在這種況下,看房肯定是不可能了。
喬鏡也只能和中介約定好別的時間,但他沒有同意去茶館,那里人太多了,最后兩人來到了校一僻靜的小亭子里坐下,開始商討稿子的事。
“喬先生,”許曉明已經看出來喬鏡的年紀肯定比他小,但因為之前許維新說過一定要對晏河清的態度放尊重,他還是客客氣氣地采用了敬語,“您的大作《乞兒》在報紙上連載的反響很好,報社基本每天都能收到讀者給您寫的信,我都幫您整理出來了,您可以帶回去慢慢看。”
他把背包里的信倒出來,在石凳上堆了滿滿一沓。
喬鏡垂眸翻了翻,隨后點頭謝道:“謝謝,許編輯有心了。”
他確實很想知道讀者的看法,因為這還是喬鏡第一次用紙筆寫小說,還是只有兩萬多字、容更趨向于傳統文學的短篇小說。
說實話,他的文字能不能被這里的讀者們接納,喬鏡心里也沒底。
這個時代雖然山河破碎國家,最近民間還有傳言說馬上就要打仗,鬧得整個北方都人心惶惶,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也同樣是一個文壇大師和英雄豪杰輩出的年代。
單是京大學的這些教授們,基本都擁有著輝煌到令人瞠目結舌的生平履歷,若是放到百年后,絕對是每一個拉出來都能上教科書的水平。
“所以,”許曉明咳嗽一聲喚回了喬鏡的注意力,他稍稍加重了一些語氣,“喬先生,距離您上一次給報社投稿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乞兒》的大結局下周一也即將在報紙上發表完畢,所以……”
聽他說到這里,喬鏡的心忽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
“所以說,這麼長的時間,您應該已經存了不稿子了吧?”
許曉明一臉期待地問道。
這位年輕的編輯還太過天真,即使有長輩的叮囑,也遠遠不明白這世間人心究竟能險惡到何種地步。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給喬鏡寫了這麼多封信但對方卻基本不回代表著什麼,反而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己這次一定不會無功而返。
喬鏡:“…………”
一陣寒風吹過亭子,卷起了幾片枯黃的落葉。
他的額頭開始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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