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昨天睡得太晚,以至于淑月幾個第二天早起時都沒什麼神。
倒是福兒睡得極好,一改昨天的無打采。
出來打水洗漱時,淑月瞧見福兒容煥發的模樣,狠狠地瞪了一眼。
今兒福兒有神與打司了,挑了挑眉道:“你瞪我做什麼,我又沒惹你。”
“你別囂張!”
囂張什麼了?
福兒覺得淑月有些莫名其妙,旁邊端著臉盆的紫綃和碧玉對視了一眼,出復雜的表。
回去后,正好上小安子來送早膳。
小安子揮了揮手,讓與他同來的小太監去送另外三個食盒,他則拎著食盒來找福兒。
“姐姐回來的正好兒,這粥剛盛出來,還熱乎著呢。我等的時候,小豆子公公盛了一碗給我,香糯得很。”
一般早膳不是王來福做的,都是小豆子提了食盒去其他膳房里撿,看中哪樣粥點就撿哪樣,食材都是好的,一般都是給主子們做早膳時余下的,膳房里人人有份,以前福兒就是這麼跟著搭空吃點,現在也一樣。
福兒接過食盒,瞧了笑瞇瞇的小安子一眼:“你對我如此盡心,倒讓我有些愧了,就怕到時讓你失。”
小安子目一閃,道:“姐姐這是說什麼話,我對姐姐好,那是因為姐姐對我好,照拂我,姐姐是不知,我打小宮,也吃過不苦,這麼多年了,也就和姐姐投緣……”
小安子絮絮叨叨說了些嘆話。
其實福兒的意思他懂,他的意思福兒也懂。
人往高走水往低流,太監不同宮,宮二十五能出宮,太監只能一輩子待在宮里。皇宮是個捧高踩低的地方,宮里人只有在高才有福,在低只會遭人輕賤,由不得像小安子這樣的太監不往上走。
小安子為何對福兒如此殷勤?
還不是覺得有前途!
這就像賭錢,看中下注,能不能皆看命。
那些主子娘娘們邊的得力心腹,也不是一蹴而就上來就是心腹,也是陪伴于微末時,才會有日后的風得意。
福兒會說這麼一句,是想提醒小安子,恐怕達不到他的預期,小安子絮絮叨叨又是說以前又是說投緣,不過是側面在表忠心,同時給整件事蒙上一層‘投緣’的布,顯得沒那麼功利罷了。
看得出小安子是下了決心的,福兒暗嘆一聲,也沒多說什麼。
小安子殷勤地幫把飯菜拿出來,擺上。
除了一碗紅棗金粥,還有一籠龍眼包子,一碟熱騰騰的糖霜米糕,一碟山藥糕,一籠金卷。
以前小豆子幫福兒留早飯留慣了,知道的口味,粥是甜的,選的面點自然要選咸口,也知道的飯量,所以數樣選得多。
福兒把糖霜米糕拿出來,給了小安子。
“給你吃吧,你若是在膳房吃飽了,就給你同伴。”
小安子道了聲謝,笑瞇瞇把碟子接過了來。
“對了,我若是想出去,可是能出去?”福兒又道。
“姐姐是想去——”
“我想回尚食局看看。”
小安子想了想道:“倒是能出去的,按理說姐姐們的事是歸陳總管管,不過陳總管可沒功夫管這些小事,姐姐只用跟端本宮那邊打聲招呼,應該就能出去了。”
“還要去端本宮報備?”
福兒一想到端本宮,就下意識排斥。
小安子笑道:“這事給小的就是,姐姐盡管去,別離太久了就。”
.
福兒也沒換新裳,而是還穿著以前的那宮服回了膳房。
一見福兒回來了,幾個平時在膳房干活的小太監都圍了上來,七八舌問去了東宮過得如何。
福兒不一陣暖意上了心頭,明明離開得也不久,但再回來總是嘆。
“師傅呢?”
小豆子道:“王爺爺還沒來呢,這兩天王爺爺有些不舒坦,早上就來得晚。”
“師傅病了?”福兒當即凝重了臉。
“哪是什麼病,就是人老了,倦怠。”
一個聲音從后傳來。
福兒轉看向從外面走進來的王來福,驚喜地了聲‘師傅’。
端詳了下師傅的臉,還如以往沒什麼不同。這期間幾個小太監紛紛了聲爺爺,就四散干活去了,福兒則和王來福進了里面。
“師傅,你若是哪有不舒坦的,千萬別忍著,跟尚食局說一聲,請個醫來看看。”福兒略有些憂心道。
王來福失笑道:“哪有什麼不舒坦,不是跟你說了,就是人老了,偶爾會倦怠。”
福兒在心里算了算師傅的年紀,師傅的歲數不小了,若是在宮外,早就在兒孫的福,偏偏在宮里,還得跟頭老黃牛似的干著。
宮里的太監也就只有老到實在干不了,才會被送出宮。若是有銀子有家人在外頭還好點,若既沒有銀子,又沒有家人,那才境遇凄慘。
師傅是沒有家人的,這事福兒知道。
看著師傅蒼老的臉,略有些黯然道:“我本來說等我出宮了,有了落腳的地方,就把師傅接出宮,如今……”
王來福失笑:“怎麼?你還怕師傅以后沒人養老送終?就不提你現在也出息了,指不定以后師傅還沾你的。就算沒有你,以師傅的手藝,多的是人把我供著。怎麼才幾日不見,你這丫頭倒是多愁善起來?你可別這樣,師傅可不習慣!”
福兒被師傅的話逗笑了。
“我哪有多愁善,不過是……”
“行了,你還能瞞過我?是有什麼心事了吧?”
“也不是什麼心事。”福兒垂下頭。
在尚食局待慣了,在膳房待慣了,每天都是按部就班,照著自己的打算一天天的過著,突然境遇大變,難免有些無所適從。
“行吧,你不愿說就不說,丫頭也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師傅不多問。”
溫暖的從窗外斜照這一小片空地上,干瘦的老太監坐在一個用竹子做的小杌子上,將他面目照得有些不清楚,但那慈卻是不容置疑。
福兒下坐的是一模一樣的小杌子。
這讓不想到很久以前,每次師傅都是帶著小小的在這摘菜,明明‘王廚’的名聲在外,脾氣也古怪,偏偏待宛如親生兒一般。
人人都說運氣好,福氣好,也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做了很多好事,才能攤上這樣的師傅。
“師傅,我不是有心事,就是去了東宮有些不習慣。不過您放心,我在哪兒都能過得很好。”
“過得好就。這人啊,怎麼樣都能活,只要認真活,日子就不會過的差。”
.
福兒像往常那樣給師傅幫了一上午的忙。
都是掌勺,王來福在旁邊看著。
其實師徒二人早就這麼干了,福兒覺得師傅掌勺太辛苦,能做的菜就來,只是外面人都不知道,還以為都是王廚做的。
早先就有人來報,陛下留了宣王用午膳,膳房這邊就開始準備了,宣王經常被留膳,他的口味和忌口膳房這邊都知道。
把膳做好,等紫宸殿那邊提走了膳,這邊的活兒也就罷了。福兒去炒了幾個菜,師徒倆吃了頓午飯。
吃罷飯,福兒離開了膳房,沒回東宮,而是去了尚食局。
陳司膳見到有些詫異。
“怎麼突然來了?”
“我出來看師傅。”
看了師傅,自然不可能不來看陳司膳,不然讓陳司膳知道出來卻不來尚食局,定要誤以為心里還在怪。
“是有心事?”陳司膳略有些復雜地看了一眼,又道:“也不知此時說句恭喜,會不會遲。”
這聲恭喜福兒并不意外,六局的消息多靈通,侍寢了這事自然瞞不過陳司膳。只是這話由陳司膳說出來,多讓有些罷了。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略有些別扭道。
陳司膳親手去泡了兩盞茶端過來,其中一盞放在福兒面前。
“其實我昨天就猜到你要出來一趟,你果然來了,你這丫頭看似心大,其實心事比誰都重。”
在福兒對面坐了下,輕啜了口茶,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如何讓自己過得好才是真。”
怎樣才是過得好?
自然是拿到一個名分。
寵雖然重要,但沒有名分一切都是空中樓閣,說到底福兒如今的名義還是個宮。
“可還記得我之前對你說的話?娘娘不會讓貴妃的人混到太子邊去,你的對手其實只有一個人。”
陳司膳說得輕描淡寫,福兒卻一個激靈,腦海中閃過一張人臉,正是碧玉。
“其實還沒到那種程度。”略有些不自在道。
陳司膳瞧了一眼:“我說著,你記住就行了,若有萬一,你也知道該如何事。”
“哪怕也是胡尚宮這邊的人?”
看著福兒略有些疑的眼神,陳司膳莞爾一笑:“不管是什麼人,但你是我們尚食局的人。”
.
和陳司膳一番對話,并未讓福兒心好起來,反而讓有一種煩躁之。
為何要來到這里,為何要面對這麼復雜的一切,為何又要心積慮,明明本還沒斗上,偏偏已經要開始想各種了?
都怨太子!
若不是他要選什麼司寢宮,此時自己應該還在膳房逍遙自在。
胡思想之間,福兒已經回到住。
正準備打開房門進去,淑月突然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
“你上哪兒去了?”
福兒挑眉:“我上哪兒還用跟你報備?!”
一聽這話,淑月的眼睛頓時紅了。
“你囂張什麼?不就是侍了一回寢,若以后殿下不再招你侍寢,看你還有什麼可囂張的!”
“我是只有一回,但比一回都沒有的人強。”
“你——”
這時碧玉突然走了出來,一把拉住淑月,又對福兒道:“你別跟計較,之前挨了些訓斥,才會……”
經過碧玉的一番解釋,福兒才知道淑月為何會這樣。
們一直有不準隨便走的令,表面上看似沒人看著們,但只要們離開住走,就會被人攔回來。
之前出去后,淑月見走得如此順利,便試著往前面去了。估計是打著想偶遇太子的念頭,誰知還沒走出去,就被人攔了回來,還挨了通訓斥。
之前福兒也以為是東宮的規矩本就嚴,們才會被如此管束,此時想到陳司膳方才的話,說皇后不會讓貴妃的人混到太子邊去,恐怕這一切都是那位陳總管有意為之。
只是碧玉何時和淑月這麼了?
福兒看了碧玉一眼,見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在勸淑月,似乎真怕和淑月鬧起來,心中微微一哂。
若論扮老實扮乖巧,恐怕沒人能勝過。
“要發瘋讓找別人去,別來找我!”
……
福兒的房門關上了。
碧玉拉著淑月往回走了幾步,小聲道:“你又何必跟吵起來。”
“你看那副樣子,太氣人……”
碧玉又勸了淑月幾句,兩人才分開。
目送淑月進了門,正打算回屋,紫綃的房門忽然打開了。
紫綃站在門里,別有意味地看了一眼。
“你倒是不改舊習。”
碧玉咬了咬下:“去探一探,難道對你沒好?”
確實有好,至讓知道‘想偶遇太子’這條路是沒得走了。
“既然有好,你又何必說我?”
說完,碧玉低頭進了屋,關上房門。
.
這一切,福兒并不知道。
不過倒是發現淑月和碧玉走得很近,在屋里聽見過好幾次兩人互相串門。
本來福兒還滿心煩躁的,可幾天過去,太子并沒有再召人侍寢,也沒有召,似乎真如淑月所說,‘失寵’了。
如此一來,福兒倒也沒那麼煩躁了,漸漸平靜了下來。
沒事就在房里睡覺,又或是去膳房幫忙。其實這樣的日子也不錯,也沒人管干什麼去哪兒,跟以前相比似乎也就是換了個住。
福兒甚至想,就算太子以后不召侍寢,忘了也沒關系,說不定等被丟到犄角旮旯,還能有出東宮回膳房的一日呢?
有太子人這一層份,即使不能出宮,旁人也不敢輕易欺了,以后的日子也不會過的差。
殊不知,的日子過得逍遙,有一個人卻過得如置水火之間。
此人正是小喜子。
既然要通曉人事,一次自然不夠的,陳瑾把這個任務給小喜子,可他提一次被拒一次,提一次被訓一次。
其實小喜子知道癥結出在哪兒。
這世上哪有不吃腥的貓兒?尤其是嘗過腥的貓兒,主子不是不想,只是要面子。
關鍵那個福兒的宮太不識趣,每晚熄燈熄得那麼早,主子已經連著幾天晚上跑演武場了,就沒有一回是亮著燈的。
就沒見過這麼不識趣的宮!
是豬啊,這麼能睡!
小喜子心里那個急那個氣,扭頭就去找人敲打福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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